如今,朝鲜娘家的亲人在幸雪脑中闪过,给勾起前尘往事,暗自琢磨:自己离家多少年了?自家的爹妈过得可好?想起家里曾经有红梅,母亲指着红梅花对自己说,你一定要成为红梅花,哪怕是寒冬腊月,也要顶风冒雪,傲然盛开。她还说女人必须这样。
“妈妈!你在家乡过得好吗?女儿好想给你说说话。妈妈!知道你不放心女儿,女儿在中国过得好。妈妈!你就放心吧。”幸雪用朝鲜话自言自语道。
幸雪有一个十分愉快的童年和相当愉快的少年。她想起母亲教自己做泡菜,说白菜要“死去”5回才能成为泡菜:从地里拔出来;被刀切成两半;被盐腌渍;被辣椒面、豆酱和大蒜等佐料搅拌;放进嘴里被咀嚼。
最后放入嘴里的这一刻,才是白菜变泡菜的重生时刻。
母亲还和她说:为了让幸福的味道芳香四溢,爱情也要经历重重历练,幸福才会破茧而出。
幸雪这才顿然领悟,在朝鲜家里逝去的岁月,是永远也无法挽回了,逝去的欢乐,也只有留待追忆。
世上万物都有可欺时,唯有时间却是明察秋毫的证人,谁也无法自它那里骗回半分青春。
世间万物都有动情时,唯有时间心肠如铁,无论你怎样哀求,它也不会赐给你丝毫逝去的欢乐。
唯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你想磨也磨不去,想忘也忘不了。
一辈子恪守故土的人,不会有故乡的概念。故乡,是背井离乡者唯一的行囊,是浪子心中不灭的烛光。
一个人只有离开家乡,才能有故乡。也只有身在异乡才能寻找到故乡,就像有的东西失去才拥有一样。
幸雪忆起昔日旧事,倍觉神伤,再也无心做活,便走出家门,径直往山上走。
到了半山腰,她停下脚步。抬头极目天际,暮云四合,家家户户烟尘飘起。让她体会到什么才叫做岁月悠长,天荒地老,人间烟火代代相传。
她知道,这山下的滴答河屯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土质呈黑状,却细腻极了,干净极了,是她永远的家乡,永远的黑土地。
黑黑的土地伸出一双手,欢迎你来安家落户。黑黑的土地热心肠,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火盆火炉火墙大火炕。
东北人的朴实、豪爽,深深感动了幸雪。东北人最爱说俺们这疙瘩欢迎你,让人忍俊不禁。东北人就是那种大声说话、大声欢笑、做事干脆利落,重情重义,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无论何时何地,东北人的真情都会让幸雪铭刻于心,都会时时刻刻提醒告诉她,在这个世界上,惟有真情和付出是最珍贵的。
夏天,如果你能够站在那儿,绚丽的朝霞升起的时候,你能看到太阳最早升起的地方。
这里是中国最早起的曙光,从这里飞越丘陵、林海、平原、大海…从芸芸众生最寂静最深沉的夜的上空划过,从孩子们千奇百怪的梦里以及早起最勤奋的人们略带恍惚的眼神中一闪而逝—扑打在你的脸上。
你也许不知道将怎样表达此时的情感,一定会迷乱,仿佛站在天堂与地狱的边缘。
你只能张开喉结,让胸口那些仿佛淤积了万年的情感随着喊声射向那亘古的黑龙江。
就站在那儿,那儿就是传说中的—北方向北是北大荒!
浩瀚的兴凯湖依傍其旁,秀丽的完达山横贯其中,乌苏里江的九曲十八弯穿行,北大荒是个好地方。
北大荒是大中国的风水宝地。冷就冷得彻底,美就美得惊人,有种大气,有种豪放,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神韵。
北大荒的高纬度气候跟华北和中部还有西部不太一样。这是一个清凉、干爽、温和的地方。它远离潮湿、闷热和高温。含有丰沛的水分和富有的矿藏,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块黑土地。“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因此它出产的粮食是全中国最好的粮食。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清风冬有雪,北大荒四季美景看不够。不同于拥挤的关里,这是人烟稀少、大地繁荣的北大荒。它是空旷的、肥沃的、湿润的北大荒;它是优哉游哉的、心胸开阔的、豪爽实在的北大荒;它是清凉的、干爽的、温暖的北大荒。它是有着半年黑白单调的秋冬、半年色彩绚丽的春夏的北大荒。
幸雪暗暗下定了决心,日后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都要在这北大荒坚强勇敢地去面对、去克服。
一旦精神振奋,幸雪回家干起活来就显得轻松多了。
时值小雪飘飞,无空异常美丽。屯里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干干净净迎接新年即将到来,只一户大门紧闭。
这家主人王仙伶又被来人接走。对方驾驭着良马,配美鞍,车辆装饰得金碧辉煌,行列之隆重壮观,非同寻常。
王仙伶衣着华丽,穿着长毛滚雪的大皮袄,护耳皮帽,火红围巾,女儿被来人抱上了马车。王仙伶还拎了个大包袱,很沉重的,也由来人抬车上。
上车前,王仙伶突然回头,目光像兔子一样迷离,两滴眼泪从眼睛里涌出来。
王仙伶时常外出算命,村人早习以为常,见她坐上奢华的大马车,都没有在意,兀自忙着准备过年。
61
古往今来,夜长怕梦多,节外怕生枝,煮熟的鸭子怕飞。且说意兴豪迈,仿佛年轻了十来岁似的李宝奎,本想赶在年前回滴答河屯,岂料突然来了极重要的事情,便将归期延后。
如今的李宝奎,在密山县城可谓顺风顺水、左右逢源,县长对他倚重,很多人求他办事,一时八面威风、风头无两。
这晚月黑风高,李宝奎带着四名差役,悄没声息来到县城边儿一户民宅。
这墙不高,几人翻墙入院,只发出微响,立时被怒号的寒风淹没。李宝奎一挥手,几人散开各处,扼守战略位置,眨眼间把整个院子包围起来。
人人手里都提着崭新的乌黑匣子枪,行动威猛,肆无忌惮,显出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
李宝奎蛇行鼠步到房门处,贴耳偷听。屋内黑灯瞎火,不闻人声。
李宝奎轻轻推开门,身后两差役虎狼般冲入屋里。这门没插,好似给留门一般。
炕上睡着一男一女,听到动静,男的一个鲤鱼打挺要起身,却已经迟了。被李宝奎一拳击过,狠砸在脸上,顿时鼻血长流、五官翻动,全身骨骼如欲碎裂、委顿不甚。
两个差役将那男人拉出被窝,重重摔在地上,原来这男子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院里的两差役听见动静,知已得手,便进得屋来。几人将地下的男子狠揍一顿,然后用绳子绑起来。
炕上女人见此只惊叫一声,便裹了被子缩在炕里。众差役正要将那男人押出去,只听李宝奎森然道:“给他穿上衣服,省得冻死了!”
李宝奎可不是发善心,要知道这东北数九寒冬里,里外三层穿着,尤自在打着抖颤,要这人光身出去,岂不冻死?
众差役应了,人人却不愿意动手,眼睛都望向那女人,喝令她下地给穿衣服。
那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只缩在被里不出来。一马脸差役不耐烦,抬脚上炕,一把将那被子扯出。
敢情这女子啥也没穿,寸丝不挂。人人匿笑不已,眯着不能再细的眼睛,上上下下贪婪地在这女子玲珑浮凸的丰体上巡逻。
那女子虽然是暗娼,熟谙风情,富有魅力,什么样的几吧没见过?可在这几个男人面前还是面红过耳,忸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