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真个损色儿!”
顿时有人立刻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人人脸色煞白,心胆俱裂,魂飞魄散,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鸡皮疙瘩。
但见二狗身穿红袄绿裤,双眼被黑布蒙着,做了殉葬童子打扮,被钉子死死钉在弧形棺盖上,早已僵硬多时。
幸雪如疯似狂,神智已乱,扑到棺盖上,竟一言不发。
霎时之间,人群中马上出现了可怕的宁静,比死亡更可怕的宁静。
大地间无声寂绝,静寂如死,唯有那燃烧三柱香的凳子上的一股青烟犹在风中袅娜起舞。
但就连这青烟的舞姿,也带着种凄迷恐怖的死亡意味,就仿佛死神本身,正盘旋在空中,静等着摄人的魂魄!
幸雪颤抖着伸出手,抚摸二狗全身,接着唱起了朝鲜小曲,歌词哀伤优美,所有人都听不懂。
二狗每个小小的手指脚趾,幸雪都一一摩挲遍了,其情其景,让在场旁观者,除了李家人,人人的心底都淤积着泪水。
幸雪准备抱起二狗,这才发现被其双手、双脚、脑门,均被五颗大钉子牢牢钉住。
她大叫一声,口中狂喷鲜血,双足一挺,已晕死过去,任凭旁边娘们掐人中,也是毫无反应。
辛宝宝目疵欲裂,感到五内俱焚,每一条神经都紧张起来,每一条血管都鼓了起来,这使他的痛苦增加了无数倍。
在极端悲痛之下,辛宝宝又见幸雪昏厥过去,他仰天大啸,两颊旁泪珠滚滚而下,那哀肠九转的哭喊声中仿佛也有鲜血在流淌。
这一生,还要有多少伤,多少悲,多少痛去经历?
何恩高全身凉飕飕地,宁不骇然?他想不到,万万想不到,李家会这样弄死一个孩子,心机之工,手段之毒,前所未有,简直失了心、丧了魂、碎了魄!
面对着这突然的变化,李家人人张口结舌,个个呆若木鸡,嘴巴焉了,气势没了,心中都连珠价的叫苦,都在一旁拿眼睛瞧着李宝奎。
阴鸷狡诈的李宝奎,见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他,心知要糟,想要
饰辞分辩,却苦于无从辩解,于是大动脑筋,盘算种种应付之法。
他本以为这是手拿把掐(很有把握)的事,开馆让大家看,料死也想不到孩子被钉在棺盖上,哪成想临门一脚时整秃噜了,终被幸雪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宝奎没注意,棺材刚打开时,幸雪看到儿子并不在棺材里,紧张心情顿时放松。然而,却隐隐约约觉得心里十分别扭,显得非常不对,但哪儿不对,却全然说不上来。
棺材中,李俊高大的身躯躺在虎皮上,并无异状,但肩膀上方白虎皮毛却赫然夹有一点暗红,若非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到。
幸雪知道李俊是被二狗用石头打破太阳穴而死,死后血迹早已干涸,不会染上虎皮,再说,停尸七日,即便有血也被家属清干净,不会落在虎皮上。
那么,这血打哪来的呢?
幸雪奇怪极了,偶一抬头,瞥见李宝金脸色阴晴不定,嘴角蠕动,再看李宝奎,垂着头,红着脸,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嘴角已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狡狯的微笑,就像是刚偷来了八只鸡的狐狸。
幸雪心下更无怀疑:这血定是自家儿子的!
冥冥中,幸雪好似得到了指示般,颤抖着将手伸进棺材向上摸棺盖。果真摸到人,情不自禁惨叫,使尽全力掀开。
饶是幸雪再坚强,也经受不住这样的丧子之痛。
李宝金见阴谋诡计被发现,一下乱了阵脚,满脸窘态,嗫嗫嚅嚅,像被人当场捏住手脖子的小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要说,让二狗陪葬,还真是事有凑巧。当时在辛宝宝家,李宝金要带走二狗,辛宝宝夫妇拼命保护,他怒火烧沸了的血液在加速循环,本想动武把操,却被马祖婆拦住。
一向诡计多端的马祖婆悄声讲,硬拼强抢不是好办法,只会把事情闹大,不如先回去,等有机会再把孩子偷去。
李宝金觉得有理,这才带人撤出。
此后几天,辛家一直防范甚严,见找不到机会,李宝金恨恨地想:妈了个逼的,先让你小子多活几天。
于是李家人上下一心忙活丧事。事有凑巧,二狗被李家敲锣打鼓的热闹吸引,竟不顾父母严加看管跑出来。
二狗藏身隐蔽,离李家很远,偏偏被从甄有财杂货店买糕点回来的八岁毛发现,飞快跑回家告诉家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宝金如获至宝,欣喜异常,派李宝库鸟儿悄悄地靠了过去…
就这样,二狗被抓进李家,当晚被李宝库掐死,为了预防凶死的少年鬼魅报复作崇,把双眼剜出,然后用黑布条蒙住。
李宝库这么做,一是怕二狗记住自己的容貌,若在阴间化了厉鬼寻上门,岂不是糟糕;二是怕二狗死不瞑目,与自家父亲面目相对好尴尬,干脆剜出双眼,在阴间也好听老爷子使唤。
他们给二狗换上已准备好的童子服装,这衣裳原本专门在扎彩铺买的,想着日后逮到二狗弄死后再穿上,没想到刚买回来不几天就用上啦。
一开始,李家人想将二狗塞进棺材,躺在李俊身边,可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妥。
最后,还是李宝银建议,将二狗尸体钉在棺盖上,永世不得超生,专心伺候老爷子。几兄弟觉得不错,连忙附和。
于是,李宝库剜出眼睛,李宝铜找来钉子,李宝银拿出锤子,大家分别从二狗脑门、手腕、小腿至脚中间钉入,就这样钉进了棺盖上。
棺材盖上后,李家几个兄弟正面瞧瞧,侧面望望,个个心下好不得意。
现在,二狗被发现了,李宝金一时无法辩解,不由得大是沮丧,寻思李宝奎没有参与杀孩子,但却是知情者。
李宝奎回到家,孩子已钉进棺盖上,但他不放心,打开仔细观看,指挥几个哥哥将孩子的血迹擦干净,显得清爽整洁。
李宝奎觉得事情做得漂亮,很是得意,却料不到事起突然,剧变横生,弄假成真。他和李宝金互望一眼,脸上的肌肉不约而同地僵硬起来。
李宝奎一直打赌外人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二狗,才下令开棺。可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
饶是李宝奎机变百出,这时却也理屈词穷,束手无策。只能低头垂视自己的鞋尖,就像是一个羞答答的大姑娘,不敢抬头看人。
一个大姑娘不敢抬头来看,那是因为她是女子。
女子容易害臊。
李宝奎当然不是女子,而且还是李家真正的当家人,怎能连头都不抬呢?
李家女眷虽然没有参与此事,但都是知情者。她们也觉得杀孩子伤天害理,灭绝人性,但毕竟老爷子被这孩子害死的,一命偿一命,倒也说的过去。
但村民们却接受不了这惨无人道事情,无不目疵欲裂,大声鼓噪起来。
“操!不是说小孩不在你们家吗?这是啥?”
“妈巴羔子的,这还是人干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