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雪一听,眼前一亮,对啊,咋忘了找何恩高!
这名字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在昏天暗地里,如灿星般跃起光临大地。
何恩高是村里的资深长辈,古道热肠,高风亮节,是村里的猎户。据说当年打猎时,救过李俊的命,这让李家一直心存感激。
昔日,挖参客死在自家地头,村人都怀疑自家害死的,何恩高力排众议,指出客死他乡,与本村人无关,让自家逃过一劫。今日,自家与李家仇恨深天,求何大爷帮忙,或许可能化解呢!
何大爷成了幸雪的救命稻草,她想着明日一早就去找何大爷。其实她恨不得立即去见何大爷,可眼下辛宝宝未醒,自己离家,万一李家人来寻仇,孩子就保不住了,只能耐心等待天明。
次日一早,幸雪伸了个懒腰,一跃而起。辛宝宝也醒了,幸雪强自按捺心中激动,缓缓说道:“俺去何大爷家求帮助!”
辛宝宝听得有办法,极是高兴,连声催促幸雪快穿衣服下地,立即去找何大爷。自己则在家看着,谁敢来抢孩子,自己就跟他拼命。
幸雪临走时不放心,将屋门院门都锁上,这才跑着去何大爷家。辛宝宝把俩孩子叫到大屋,命令一步不许离开。他则手握菜刀,靠近窗户,紧张地听着动静,生怕有人闯进来抢孩子。
俩孩子年幼,见父母如此神经质,很不以为意,在屋里玩嘎拉哈。玩了半天想起地头没完成的雪洞,但出不去,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弄完。
何恩高六十多岁,仍是声若洪钟,步履之间更是稳健异常,须发已经花白,眼睛依然晶亮,走路如风,看背影并不显老。
何恩高做了一辈子猎户,如今儿孙满堂,日子过得很滋润。每天一早,他起来后便在院里打扫。
这活本不用他做,家人已经劝过多次,可他闲不住,不活动浑身不自在,久了家人便也由他。
正忙活间,何恩高听到有人叫门,便应声过去,衣袖略振,全身通爽,两扇板门便呀的一声开了。
见是幸雪,何恩高有些惊讶,却还是客气地请进屋里。他降尊纡贵,巴巴地搬一张椅子过来,请幸雪落座。
幸雪谢了,言道:“俺是想请何大爷……想请大爷……想请大爷………”连说三句“想请大爷”,却不接下去,只是眼望何恩高,瞧着他脸上的神气。
何恩高一听,便知是为二狗事情而来。他深谋远虑、洞察事理,深知两家过节,极难解决。只盘腿坐在炕上不停抽烟,缄口不言,前思后虑,深感此事棘手。
幸雪禁不住悲从中来,哀哀切切,一时不能言语,好半天才哽咽道:“何大爷,求你从中说和,化解两家的冤仇吧。”言毕流下泪来,略顿片刻,又道:“只要李家肯放过俺二儿,俺家砸锅卖铁都行。”
何恩高深感为难,他知道世间最难揣测的,莫如人心了!李宝金这家伙不好说话,李俊若在世,肯定给自己面子,只因有救命之恩。
当年,李俊独自一人上山打猎,打中了一头野猪,野猪带伤逃跑。李俊急追,没注意脚下,竟踩到捕猎夹子,脚被夹得血肉模糊。
在原始森林里,李俊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他无法走路,在草丛里爬了一天一夜,精疲力竭,岌岌可危。多亏遇到上山打猎的何恩高,何恩高将他背下山。
但现在的情况是,能给自己面子的人死了。活着的后人,能不能卖自己几分面子?还真不好说,毕竟涉及到血海深仇。
幸雪见何恩高直嘬牙花子(犯难),以为他不愿意平白帮忙,便掏出一根金条放在炕桌上,恭恭敬敬地道:“何大爷,这点钱权当谢礼,二狗还小,实不该偿命,万望大爷务必帮忙,救救孩子,积德行善。”说时不觉泪下沾衣,遂在地上跪下。
何恩高见状立即下地,扶起幸雪,动容道:“快起来,这是折俺的寿。一个村住的,能帮就帮,不用给钱,外道(客气)了。二狗不懂事,这么小的孩子确实不该死。这次,自己就拉下老脸找李家说说。能不能成不敢准保(保证),毕竟这事放在官府,也是有明断的,自己只能尽力周旋。”并把金条退给幸雪。
何恩高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说话滴水不漏,没承诺,也没拒绝,给自己留了很大余地。
其实,这事情他没有一点把握,自不敢大包大揽。
幸雪不知深意,急急惶恐致谢,道:“何大爷肯帮忙,俺感激不尽!”
幸雪想将金条留下,何恩高坚决不收:“找俺办事,用不着给钱套近乎,俺尽力去办,能办到准保(保证)办到,办不到你白(别)埋怨啊!”
幸雪只好作罢,心想暂且这样,待此事了结,定要好好谢谢何大爷,到时候再多给些钱。
从何恩高家里出来,幸雪心情轻松不少。走在路上,想着该去甄有财杂货店买口锅,再买日常用品。
幸雪离开后,何恩高心情并不轻松。他深知:什么事情都好办,只有人心不好办;什么事情都好说,只有人心不好说。他在村中主事多年,深受大家尊敬。按说,这事若生在别人家,自己还真有把握解决。如今却偏偏出在李家,这李家一门都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自己去说和,有多少把握呢?
何恩高愁得早饭都忘了吃,一直琢磨怎么开口和李家人说。他穿上棉大衣走出屋,仰天长长吸了口气。
寒风,很快冲进他火热的胸膛里。
李家正在大肆张罗丧事。李宝金花重金买了一口铁桦木棺材,其木坚硬程度,比橡树硬三倍,是世界上最硬的木材。
铁桦木别称为赛黑桦,质地相当硬,将它沉进水里浸泡。即使浸泡在水里很长一段时间,其内部也可以长时间保持干燥。
用它埋葬人再好不过了,因为它像铁一样耐久,比人的骨头更耐腐蚀。埋在坟中上百年,出土时仍旧坚硬如铁,称得上“木中瑰宝”,可遇不可求。
李俊的寿衣,也是里外崭新的绸缎里面儿。那张白虎皮也垫在棺材里,给他做了被褥。
更显眼的是,李俊头上居然戴了红狐狸皮帽,崭新崭新的,甚是红火。这是李宝金好不容易打的火狐狸,皮拔了后一直没有舍得卖。
现在,李俊死了,李宝金请韩裁缝通宵达旦做成帽子,戴在头上走进阴曹地府。
可以说,李俊所穿戴,极是豪华奢贵,令村中其他老人无不羡慕。
人死了,灵魂就要到地狱里边去。李宝金担心那边没有房子住、没有衣裳穿、没有马骑。于是便从城里扎彩铺,扎了大房子,大金山、大银山、马车、丫环使女、家丁仆人、二奶姘头、鸡鸭鹅犬,更有无数花圈。
纸花装了满满一马车拉回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只待出殡时用火烧了,据说到阴间就样样都有了。
大房子和自家一样,也是四合院格局。大院子也有院墙,墙头上是金色的琉璃瓦。看起来真是万分的好看。
一进了院,正房厢房一律是青砖瓦房,窗明几净。花盆一盆一盆的摆在花架子上,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季节,是夏天还是秋天,也许阴间是不分什么春夏秋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