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指引,二狗定睛一看,果然,在林边一处荒草里,一只白皮毛的动物正趴着。因为隔的远,看不清全貌,但确实像只大兔子。
打只大白兔,回家好吃肉。二狗来了精神,慌忙在附近寻找武器,好不容易寻到一块棱角分明又有重量的石头,小心翼翼、轻手轻脚靠了过去。
待走到尚有十余步时,那动物个头好像不小,身体微微动了一下。二狗以为大兔子要逃跑,不及细想,立刻抡起胳膊使劲将石头撇了过去,箭一般砸在那动物身上。
“啊!”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动物发出的却是人声。二狗狗剩大吃一惊,当场呆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二狗最先反应过来,拉起狗剩转身就逃,二狗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闯祸了,只想尽快离开。
世间的许多事,明明像是已经降临到你头上,但却仅是擦肩而过;而另一些事,却能在你毫无所觉之间,降临在你的身上。而这些都是你所无法预测的。
跑了十多步,突然见到迎面走来的李宝库,俩孩子更是惊慌。特别是狗剩,脸上的肌肉完全不受控制的透出惊愕神色,手足无措,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二狗赶紧拽他绕道跑开。
李宝库停下脚步,射出怨毒神色,盯着逃跑的俩孩子背影。他是来找李俊的,这老爷子一天不着家,估计又趴哪儿去了。见两个小屁孩在自己眼皮底下溜走,他冷哼一声:算这俩货识相,懂得避开自己。
李宝库转身继续东寻西找,在前方草丛里发现了一块白色兽皮,走过去一看,果然是李俊披了老虎皮趴在草丛里,两条腿露在外面。
李宝库脸上像大地般覆上了一层寒冰,低下头冷冷地道:“爹!起来回家吃饭。”
不见回音,也不见动静。李宝库怕被咬,用脚踢了一下亲爹,仍是不动。无奈伸手去拉起来,却吓了一大跳。
只见李俊由发际至眉心上呈现出一道血痕,鲜血涔涔淌下,可怖之极。
旁边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全是血迹。显然,李俊被石头打伤了!李宝库心中惊悚,立即将仅剩一口气的李俊背在身上。
父亲平日疯闹归疯闹,真要出了事,却也担心。李宝库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直跌出去,路上却在思索,回忆适才二狗狗剩神色慌张,立时断定:必是这两小子拿石头将父亲打伤的。
李俊背到家已人事不知,他原本老迈,再加疯癫,且多日在雪地里挨冷受冻,这次脑袋被击中后,已命悬一线。请张神医过来瞧,也回天无术。
不一会工夫,李俊身上最后一丝生气似乎被抽去,死在自家炕上。
这下子,全家大乱起来。
经过李宝库的描述,大家一致断定,定是辛宝宝家孩子所为。群情激昂起来,人人愤慨不已: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血债要用血来还。
二狗狗剩胆战心惊到家后,躲在小屋里不出来,安静得很。
幸雪觉得奇怪,这俩小子平时很淘气,今天怎么这么乖?却也没在意,孩子嘛,偶尔安静一会也不是坏事,便去忙着准备午饭。
本就阴郁的小村再次被一条重大新闻炸开了锅:李俊死了,竟是被辛家孩子用石头打死的!
村人听了都愕然,暗暗为辛宝宝一家担心:这家小孩真是小耗子舔弄猫腚眼大了胆儿啦,这下可沾包儿(闯祸)了!
李家先放出风声,等过了半个时辰,估计全村人都知道这消息后,在李宝金率领下,李家人气势汹汹、浩浩荡荡来到辛宝宝家。
幸雪已得到消息,是郝大娘踮着三寸金莲小脚跑来告诉的。
听说自家孩子打死了李俊,幸雪心中大大凛骇,怪不得自己这两天左眼皮一连直跳,总觉得要出事了,果然就出事了。
联想到俩孩子回家后异常安静,她的心直往下沉,一种十分不祥的阴影笼罩着她。
午饭马上开锅了,幸雪也顾不上了,跑到小屋,郝大娘也跟随过去,心里暗叹:这家人还真是多灾多难,这次的坎儿咋过啊?
俩孩子见母亲问起山边地头儿的事情,都吓哭了。毕竟是孩子,盛不住事,二狗哽哽咽咽说出了原委。
待二狗断断续续说完,“啊哟”幸雪一声大叫,急怒攻心,险些当场便晕了过去。
郝大娘只听得连连顿足,直拍大腿:“完了!完了!这可咋办啊?这可咋办啊?”
幸雪情知孩子不是故意的,再说全村人都知道李俊喜欢披兽皮在地里爬来爬去。孩子错当成兔子打,却想不到打出人命来。
人命关天!但不管如何解释,都是自家理亏。
幸雪不由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这节骨眼上孩子们捅了这么大娄子,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戴眼罩儿么?
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惧、虚脱、绝望、崩溃……。
这么大的事,没法隐瞒,幸雪只好告诉辛宝宝。辛宝宝吓得金星乱冒,头脑中嗡嗡作响,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可咋办?
夫妇俩不停地想法子挽回危局,却一点主意没有,忧然叹息,相对垂泪。
幸雪早心乱如麻,脑筋不能有效运作,但最后还是恢复了镇定,凄然道:“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领孩子带两根金条向李家赔罪吧,剩下要打要骂都认,只求能饶过孩子。
辛宝宝觉得事到如今,只能如此,只盼望李家能给自家一条生路。他现在下不了地,否则,定然也去李家跪求。
幸雪从箱里取出两根金条,领了二狗正要出门。劈面迎上一群人,赫然正是李家人。
院外聚集了很多前来看热闹的人,黑压压一片。大家都暗自猜测:李家到底要将辛家怎样处置呢?
那带头走进来的李宝金四下扫视,目光如刀。当他面对幸雪时,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狠狠地盯着。
良久良久,一动也不动。
其他人目光个个好似蝎钩蜂刺,都在盯着幸雪。
幸雪霎时间脸上全无血色,身子颤动,伸手扶住房门,似欲晕倒,随即一阵红晕,罩上双颊,定了定神,哀声道:“他大哥,俺也是刚刚知道,俺二儿子把他李爷爷当成大兔子了,这才扔石头打。孩子知道错了,看他那可怜不识见儿的小样,你还能下得手去打他?他大哥,你要打要骂尽管冲俺这当妈的来,俺让孩子给他李爷爷披麻戴孝发送,对了…这还有两根金条。”说到最后这句时,声细如蚊,已几不可闻。
幸雪低头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有千斤之重,颤抖着从衣兜里拿出金条递上,踌躇道:“他大哥,俺没有别的意思,这钱不多,是给他李爷爷发送用的,事儿是俺家孩子不对。俺求你,看在孩子小不懂事份儿上,白(别)跟他计较,行吗?有啥事,就找俺这当妈的,只要俺能做到,绝没二话,行吗?”
幸雪已是在极情哀求,但谁也没有搭腔,如同小石子掉进了无底洞,笼罩着可怕的平静。
空气死了一般凝固:一切都停止了运动,连寒风都一动不动。
幸雪抬起头,但见一张张狰狞的煞神凶脸,横眉怒视,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