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笑了笑，“野外作业公司已经发出去了，钻井公司下一步也要发出去，西川矿区手里的单位本来也没几家了，机修厂被我搞了集体承包，剩下的炼油厂甲醇厂采气队，这些终将划归核心层，老万，你都还没有明白吗？我们俩现在就是光杆司令了，他们的前途跟命运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替他们做主了？不让他们离开是让他们保个饭碗。你难道没听说吗？如果他们没了饭碗，就来我们家吃饭，决定是上面下的，我们只是执行者，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跟风险？”

万福听得心中一惊，叫道：“你这是在跟上面敷衍了事吗？”

赵明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说道：“不敷衍难道尽职尽忠啊？尽职尽忠好像也没什么好下场。”

张明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的朝自己办公室里走去。万福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嘴角微微一勾，心想，看来这个赵明还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非常的失望吧？他应该是以为自己阻止了管道队被出售，会得到上级的赏识与重用，最后却发现自己捞了个机修厂这么个破单位。

偷鸡不着蚀把米，这让赵明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单位的笑话，有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万福冷冷一笑，让你破坏我们的好事，活该你倒霉，为了对你的行为表示赞同，上面把机修厂交给了你，这都是奖励，就算是个屁，你也得觉得真香，还敢有情绪？

于是万福很自然地就像赵铭最近的表现全部整理成了文件，朝上面汇报，赵明不愿意做的事，万福当然是很愿意做的嘛。

工会、思政科、安监科等可是已经全面的接到了万福的通知，开始全面告知改制办法，五月之前，必须按照上级要求完成人员精减，如果不签订协议离开单位的，后果自负。

这一下子，整个西川矿区积压已久的情绪一下子全都被点燃了。

有人迫不及待的想签字，拿钱走人，有的担心拿了钱之后再也没有饭碗。有人相信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个老实人老老实实的装傻，比什么都重要。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西川矿区是赵明的家，他不愿意弄得风声鹤唳的，既然有万福这样的人代劳，他也乐得自在，晚何况，赵明觉得自己在西川矿区已经做得足够多，改制完成之后，属于他的，别人永远也抢不走。

“今天叫我这么早下班干什么？”

文雯急急忙忙的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有些不解的看着赵明说道：“你可是矿长还不到下班的时间就走了，到时别人该怎么说你呢？”

“消极一点，这样才符合我现在的遭遇，别跟捡了宝似的，别人会质疑我前一阵子阻止管道队出售的目的，走吧，听说素芳在家里灌香肠了，我们回去帮帮忙。”

文雯白了赵明一眼，这家伙似乎小心过头了。

人呐，只有在自己偿到了痛苦之后，才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同深受。

管道队人人欢呼自己要成为外单位的员工时，突然得到外单位只接收单位不接收职工的消息时，感觉整片天都快塌下来了一样，赵明阻止了管道队的出售，没人会把赵明当成一路人，可是看到赵明被处罚的时候，他们顿时就把赵敏当成了自己人。怎么处罚的呢？接收了机修厂这个烂摊子，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如今，西川矿区的职工至少不会把赵明当成和别的领导干部是一路货色，在职工的心里，领导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赵明能被它们单独提出来，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谁还指望自己会不会当个好人啊？

冬至过后的气温直线下降，变得又干又冷，这个季节才是腌制干腊的最佳天气，如果能有一两个太阳天的话，很快就能把这些腌肉内多余的水汽给晾透，方便保存。

王素芳弄出来的腊味才有妈妈的味道。

而这么些年因为她偷懒，所有的大小事情都是由二姐完成的，赵明已经忘记属于王素芳的腊味是什么味道了。

今天才刚一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

王素芳灌香肠的时候，喜欢亲自去挑选一些干辣椒，然后在锅炒一炒，干脆了过后用铁绞子现磨成辣椒面，现混着花椒粉和少量的胡椒粉和进几十斤的肉里，然后充分地搅拌。

王素芳不跟大师练功后，膀大腰圆的样子搅和着几十斤肉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屠夫。

却让赵明在她的上看到了当妈的影子。这的确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

赵明一进门，就脱了外套，然后坐到了王素芳的身边，顺手就把绞子固定在板凳腿上，拿螺丝刀把一个塑料嘴给固定定在绞子的口子上。这算是一个伟大的发明了，可以把和均的肉又快又紧地填充进猪小肠当中。

王素芳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却不知不觉的勾起了嘴角，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的儿子突然就长大了，太神奇了！

“你们大师也要吃香肠的吗？”

听到赵明这话的时候，王素芳第一反应就是把手从肉当中抽了出来，扬起巴掌来就要抽赵明，下了照明一缩脖子，一家人顿时就这样笑了起来。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吧！

直到这一刻，赵明终于相信自己的最后一块短板已经给补足了，从今天开始，赵家应该算是铁板一块。

不过铁板有时候还是有烦恼的，比如王素芳这个时候突然就问道：“你和文文准备什么时候办事？老大不小的人了，赶紧办了吧，给我生个孙子出来，趁着我跟你爸还有一把子力气，可以替你们带孩子。”

“赶紧拉倒吧！”

赵明一边摇把子，一边冷笑，“你们两口子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还替我带孩子，别把我气死就不错了。”

换做是以前王淑芳早就冷嘲热讽了或者是炸了毛，不过今天王素芳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好长好长的时间都醒不过来，对着你舅舅，我能把他想要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可是对着你的时候，又恨得要死，你不是我亲生儿子吗？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赵明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她其实从小就知道王素芳并不爱他，于是淡淡地说道：“你们全家都把王三好当个宝贝一样，重男轻女的思想在你心中早就已经刻上了深深的烙印，所以你对王珊好的一切举动我都可以理解。俺说重男轻女的话，我也是儿子应该受到重用才对，可是你跟我爸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你走投无路的选择，我可以肯定的是我的出身影响了你骑驴找马的念头，所以你以前并不怎么喜欢我。把家里的一切都拿给王三好，整个家都搬空了，也没有一点回忆。其实就是因为从来都没有为我考虑过。”

赵明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很直白了，没有哪个儿子会对妈这样说话，也没有哪个人敢相信自己的亲妈会对儿子是这样复杂的情感。文雯都听傻了。

这是亲母子？

王素芳颤声问，“你恨我吗？”

赵明摇摇头，“你不拿我当儿子没关系，我不能不拿你当妈……小时候我不是做不完作业被留校，只是想看看我留校之后，你会不会像其他的父母一样来接我。长大了我知道看天气预报，知道明天要下雨，但是从来都不带伞，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拿伞来接我。别人的父母都追着自己的儿女屁股后面送鸡蛋，我早上起床还得把你们的早饭给做了……哎，人家当儿女，我也当儿女，为什么我当的这么累啊？”

王素芳一边笑一边哭，那模样把文雯都给看傻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赵明从小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一点都不夸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