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例，不管是哪个部队的人来家访之前，矿区都会组织请一次客。

海清原把工作一早就做在了前面，不但请吃请喝，还把人带到外面去呼吸大山里的新鲜空气。

所以，东矿的家访进展得很快，坐几分钟聊两句，没有那么多热血，只是表示关心地问些问题，然后走人，下一家。

和杨宏一起体检的几个小伙子已经家访过了，甚至去哪个部队都已经确定了。

可是杨宏这边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天晚上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杨宏的自信早就被这几天给消磨干净了，小声地说，“我那几个同学他们都家访完了，有两个还是去北海舰队，海军的衣裳好看惨了，爸，我是不是去不成了？”

杨鹏举正在刨饭，刨了几口听到这话后，震了一下，然后加快了刨饭的速度，把饭全都塞进嘴里，看着来就像一只在嘴里塞满松子的松鼠。

可是这画面一点也不好笑。

杨鹏举好不容易把饭给咽进肚子，然后拍了拍杨宏的肩膀，说道：“我儿子如果都走不成，哪个能走，你放心，肯定走得成。等你去了部队，好好干，留在部队上，别回来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过后，杨鹏举出了门。

杨宏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没用，中专中专没考上，大专大专也没考上，连招工的成绩都比人家的差，这次如果当兵能走，争取有个考军校的机会吧，他想得很明白，走的时候，一定要把高中的教材都背上，好好复习，好好考试。

天气还没到冷的时候，不过深秋夜就是凉。

杨鹏举有去田一德的门口敲了好多次的门，田一德他婆娘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差，杨鹏举只能在楼底下等着。

先在楼下来回走，烟头丢了一地，然后靠在单位楼梯口坐着，靠在墙上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地听到身边好像有动静，一睁睛，正好看到田一德缩手缩手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田主任，田主任……”

仓忙中，杨鹏举一把抱住了田一德的腿，大叫，“我是老杨，老杨……”

田一德一脸悔恨的样子，喝多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如果能再轻一点也许就躲过去了。

看到田一德这个躲躲闪闪心虚的样子，杨鹏举的脑袋就像被雷轰过一样，转不过变，有点发懵。

杨鹏举的儿子杨宏肯定不能去当兵的。

这是海清原这个准书记下的死命令，谁敢违抗？

杨鹏举要为他当初伙同闹事的行为付出代价，就算海清原没有说过这样的原话，也会有人愿意朝这个方向理解，以这样的方式来向海清原表明自己的立场。

田一德知道海清原的心思，他没本事跟海清原对着干，就算有本事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工人得罪一个领导的蠢事，田一德还干不出来。

那么田一德为什么还敢收杨鹏举的钱？他有什么是不敢的？

杨鹏举有点难过地说，“田主任，你不用躲我，有什么结果，你可以直接跟我讲，我的心里也好有个数。”

田一德酒气薰天地说，“老杨，不要胡思乱想的，我躲你干什么？你看看，都这么晚了，我都还在外头应酬，为了你们这些职工的儿女操劳，你以为我每天都想往外面跑，喝酒都要把老子喝死了。你放心，没得问题，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等消息。”

杨鹏举摇摇头，“田主任，你不要哄我，跟我儿子一起去体检的娃儿，都开始家访了，家访前三天要通知的，我们家没接到通知，下个月月初，第一批就要走了，我们家还要等到啥时候？田主任，你是不是有啥难处，你跟我讲，我心里有准备，啥后果我都能接受。”

田一德摆摆手，“没啥后果，每个部队的时间都不一样，安排上肯定是有个先后的，哪些先挑，哪些后挑都是人家规定好了的，你们家给的钱，我都用来上下打通了关节，肯定没得问题。相信我，回家去等消息，你看我从早忙到晚，都已经瞌睡得不行了，明天还要接到忙呢，你也快回去休息，说不定明天就有消息了。”

虽然有一丝怀疑，但是杨鹏举情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晚几批的家访对象。

回到家之后，杨鹏举一夜都没怎么睡。

接下来几天，杨鹏举也不去上班了，就在家里等消息，连拉屎的时间都不敢超过两分钟，生怕蹲坑蹲久了都会错过家访的消息。

为了给转岗的经济民警安排新的岗位，东矿委托运输队搞了个驾驶员培训班。

赵明这个矿长居然混在培训班当中学驾驶。

起初的时候，给旁边的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赵明就半开玩笑地说，“要是以后不当矿长了，就去当司机，天天摸车，感觉太爽了。”

来回几次过后，赵明很自然跟身边这些人打成了堆。

今天上路去跑了一趟。

师父在旁边一个劲地夸，到了停车场，踩刹车，踩离合，回空档，拉手刹，熄火……

一套动作如同老司机。

师父在旁边大笑，“矿长，可以，你差不多可以毕业了，拿了证就可以自己开了。”

赵明摆摆手，说，“不行，我胆子小，旁边不坐人，我不敢开。”

师父大笑，“矿长你都敢当，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哈哈……”

这倒也是！赵明跟着笑了笑，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

有人跑到师父的身边小声说，“杨鹏举三天都没来了。”

师父说，“没来就没来吧，他年纪本来就不小了，转行开车太难，算了，不管他。”

赵明在这里学开车，就没把自己当矿长，下面人的管理问题，由他们主管部门的领导负责。

张涛在大门那边停了有一会，赵明走过去就说，“你一天总到小车队蹭车开，要不然我把你调到机关小车队当队长算了。”

张涛哈哈一笑，说道：“好啊，都说给领导开车油水多，我巴不得呢。”

“你这是准备把我往哪里拉？”

“你小影姐在家里买了一条羊腿，跟洪隆的人学的炖羊肉，我说一屋子的骚味，你不喜欢，她死活不信，非要拉着你去吃，我也没办法！”

赵明喜欢吃红汤羊肉，因为涪江那边最初就是把羊肉弄成火锅，加一大把香菜，那味道就是一绝。

可是在华南以东，这个方向的人喜欢清汤羊肉，汤的鲜味是非常不错的，有的人做这个东西压不住骚味，吃得满嘴的羊骚，嘴里几天都是那个味道，散不了。

不过看样子，小影成功地将这个味道给压住了，让赵明不得不大拍马屁，“山脚下头那家羊肉汤的味道没有你这个好吃。”

小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笑道：“你滚嘛，一天到晚就晓得哄人。”

赵明才不管小影怎么说呢，抱着满嘴利索的豆豆问，“你跟妈妈说，汤汤好不好喝。”

“好喝，干爹弄的好喝，豆豆还要。”

小影的手指头老远伸过来戳在豆豆的头上，“死丫头，勒是你妈亲自弄的，你爹和你干爹就是两个吃现成的。”

这小小的动作，居然让张涛急眼了，“说了好多次，不要动手动脚的，人家那么小，你也下得去手，脑壳这种地方还在长，你戳啥子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