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搞活了，吃饭不凭票，市面上买东西也不凭票，只有钱成为最可靠的东西时，口号的作用开始减弱。

当干与不干都拿同样的钱时，有人就开始产生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干，我干了这么多为什么和那些不干的都拿一样的钱？

怕麻烦的人选择不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想多了心烦，可是那些脾气大的，不怕事的反而想明白了，有的表面上卖力气，私下偷奸耍滑。有的直接两个字，不干！

反正管理者要开除一个人需要的手续太多，关键是自有身不正让他们也害怕跟这些人发生正面冲突。

所以出现的大多种情况是，两人刚刚见面时还有说有笑地打着招呼，转眼进了会议室，就把开始把刚才那个给自己散烟的“朋友”骂得狗屁不是，什么话有难听说什么话……

像海清原这种把问题摆在明面上的做法在东矿这么直接的地方也并不多见，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流血。

于是，在海原喊出这番话过后，周围那些人一下子站了起来，把海清原堵在中间。

“尼玛批再说一遍试试！”

“老子今天弄死你，信不信？”

“打他，打他狗曰的！’

有人起哄了，可能在外围那些不敢出头的，开始推搡，于是人群就把海清原给越围越紧。

海清原根本就不怕，上次的群体事件过后，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群什么东西。

而现在，海清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有人敢碰他一下，他就敢直接往地上躺。

有人的手指已经就差一点点就要碰到海清原有脸，言辞十分的激烈，后面的人拼命地推搡着，前面的人骂声嘶力竭……

“滚开！”

张涛突然一把将一个正在推搡的家伙给扔了出去。

左一个，右一个把人全都给扔到一边，就凭他一双手，开出一条道来，挡在海清原的面前吼道：“你们如果不想以后去讨口，就坐下去，你们是这个单位的职工，不是地痞流氓，你们要耍流氓，还是想一想我平时是怎么对付流氓的。”

张涛收拾人的时候，下手又黑又狠，再看他这张杀气十足的脸，没人敢有意见，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海清原得救了，但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海清原今天根本就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反而想的是把问题复杂化，只有把事情闹大了，这才能把事情一次解决，总要杀那么几只鸡，才可以把几只想要闹事的猴子给按压下去，这应该是最简单直接有效的办法。

“可是你今天这么做，是在给自己埋雷，有一天，你会自食恶果的。”

刚才还在夸，怎么一转眼就自食恶果了？

海清原放下手里的酒杯，疑惑地问，“是你让张涛来保护我的？”

赵明点点头，“老海，我们以前可能有点矛盾，不过那是小事，可以看成不打不相识，成了同一个沟沟里的战友。你今年五十五，满打满算能干五年，我如果什么都不干，等你退休，我才三十一，我一点都有不着急。所以你不能怀疑我做的任何事情是有损你的利益的，因为那样讲不通道理。我可以杀鸡警猴，因为那些鸡不是东矿的鸡，你现在要杀的鸡正二八经的都是我们单位的职工，今天你可以靠这种以暴制暴的方法收拾几个，让大部分的人妥协，可是他们心里不会服气，你会退休吧？你退了休难道就不在这里生活了？你早晚会面对他们的，那个时候，谁能帮你？”

海清原直勾勾地看着赵明，问，“你一早就不同意我这种做法，为啥不早点提出来？”

赵明摇摇头，“我们国家的传统，长辈的话都是对的，我一般都不敢反对，因为反对无效，海书记，东矿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没必要现在把堂子搅得一团糟，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还在这里，可以替你收拾一下局面，可是过两年我走了呢？”

“走？你要去哪里？”

一听赵明要走，海清原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赵明给海清原倒了一杯酒，说道：“我把东矿的队伍弄到了二勘局的地盘上去，我让东矿的职工住上了高楼，我让东矿拿到了国能近年来最大的工程，这里的职工挣的第一分钱都有我的功劳，我在这里受到的待遇就像山大王，没人能接受一个山大王的出现，所以，等输气管道工程正式开工的那一天，就是我离开东矿倒计时的时候，就算他们不让我走，我也自己申请离开！”

“为啥？”

“太辣了，曰玛三顿，顿顿都是海椒，我现一屙屎，屁股心心就喷火，再这么多整几年，我怕是也只有去医院割痔疮的下场了。”

海清原打了个哈哈，说道：“十男九痔，哪个没有？我也有，怕啥子嘛，来来来，喝一杯。”

赵明看到海清原情绪好转了，赶紧跟他干了一杯，这才认真地说，“不开玩笑，我是要回涪江的人，那里才是我的家，这里的人享受生活的时候，西川矿区还乱得跟什么一样，我最担心的事情越来越近了，这次同一职能单位的统一调度，让我有一种感觉，单位的改制要来了。”

海清原听得眉头一皱，“改制？怎么改？”

“不知道，你看看，这次配合我们东矿工作的运输队有四家，管道队也有四家，如果这些科级单位都合成一家处级单位呢？”

海清原摆了摆手，“不可能……”

一连说了三个不可能之后，海清原笑道：“按照你这种说法，以后南方局旗下就只有一家运输队，一家管道队，一家钻井公司……这……这怎么可能嘛？你这么一搞，还要矿区来干什么？”

赵明笑了笑，说道：“矿区，是时代的产物，你再想想，现在矿区还是以前的矿区吗，无非就是同一个单位的集中居住地，明存实亡的东西，存不存在都不重要，或者就只当它是个地名历史产物，没有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趁海清原愣神，赵明接着说，“省内道路交通形成一个大网，再有一两年多通几条高速，你说说，省内哪个城市不是几个小时就到了，交通发达通信发达，什么都可以集中管理的情况下，哪里还容得了几个山大王存在的必要，更何况，散养的管理方式并没有让单位的效益得到显著的提升，进一步加强管理，节能减耗是必然的，以前水电气可是不要钱的，今年突然要收，而且要专人来收，这就是一个上面要主抓效益的信号了。不再像原来那样，只看项目大小，不看挣了多少钱，这个时代马上就要过去了，我再说进一步，单位整合，其实就是精减的一种方式，有人注定要离开这个单位的，有很多很多的人是注定要离开这个单位的。”

“不可能！”

海清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想从赵明的脸上看到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海清原突然想到技校关门，招工停止，就算去年招工，也只招了四十多个，再结合赵明说的这些话，他再蠢也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这一刻，海清原突然蔫儿了，“那一天还有多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