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最有名的鱼头火锅，已经开了好些年头，每每想去吃的时候还得排队，人家就是靠卖这花鲢的鱼头和鱼尾出名的，排号能排六七十号开外。

今天能在这张桌子上吃到味道不遑多让的梭边鱼，詹伟在这个瞬间把所有的烦恼都忘掉了。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詹伟大口吃鱼的时候，赵明已经把酒给倒好了！

两人碰了一杯，喝了一口，詹伟就像还魂了一样，“上头已经允许外资投资能源领域，将在渝州这块地方搞小范围试点，你们东矿，就是第一家试点单位。”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詹伟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就卸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赵明不解的看着詹伟问，“这应该是好事，也是你口中说的好消息，怎么感觉你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似的？”

詹伟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看到的只是眼前的一片形势大好，哪里又知道这背后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我在南方局当书记，希望看到南方局一天比一天更强大，但是发自内心的说，其实并不希望换装提速，有的事恐怕会随之而来啊！”

詹伟说了这番话的时候，扭头看着赵明，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禁苦笑地问，“怎么，是不是想到什么关键的地方了？”

“猪圈里的猪实在太多了，要么杀掉吃哦，要么赶出去……”

听到赵明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詹伟突然就笑了起来，“乔省长有一次跟我谈话，听他说，有人把我们国企比作猪圈，想必那个人，就是你吧？”

赵明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詹伟一摆手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的也是实话，当然说的也不全对，这里是猪圈，但也不仅仅是养了一群吃睡的废物，还有一些敢打敢拼的有冲劲的能人，就像你！猪圈打开的那个时候，敢打敢拼的都朝外面狂奔，上天能飞，入水能游，还有一部分，等着主人拿鞭子赶，终于赶出去了。这一部分倒也能活下来，找得到一口东西吃。可剩下那些赶不走，抬都抬不动的，死活都赖在这个猪圈里面的，这才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可是这一天，始终还是快到了。”

一段时间以前，赵明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当时他还只是单纯地认为只是自己想得太多。

赵明强颜欢笑地说道：“会不会是我们过于敏感，自己想的太多了，也许上面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决定呢？”

詹伟再没有保留，放开直言的说道：“在这件事情上，你把问题往多严重的方向去想，都不为过。如果只是加速换装的话，这还用不着太过于担心，可是一旦外资进入我们这样的系统开始搞试点，那么，在不久的将来，它将会变成一个趋势。引入资本和企来搞混合改革，这恐怕会变成一个主流趋势，改革的目的是什么？提升生产力，来创造效率。可是人不能代表生产力，科技才能代表生产力，一旦科技上来了，势必用不了那么多的人，没有了那么多的人，效率还会持续上升。”

这就是詹伟真正担心的地方，等他把这些话全都说出来之后，直直的看着赵明说道：“赵明啊，多米诺骨牌知道吗？我们两个这一次无形当中，推倒了第一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恐怕比天崩地裂还要夸张。”

赵明不知道什么是多米诺骨牌，想来应该是一个机关吧，不过这个机关到底是谁布下的呢？肯定跟赵明没有关系，只是照明在碰巧的情况下碰到了他的开关，于是这个机关开始运转了。

明明可以把自己抹得干干净净的，但是，赵明如何也摆脱不了浓浓的负罪感，想来这也就是张伟为什么心情总是好不起来的原因吧。

詹伟把这次开会的事情多多少少都给赵明透露了一些。

充许外资进入系统的，有一半暂成，一半不暂成。

这种事，一旦扯皮，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很正常。

占成的一方，当然是准备为接下来的大刀阔斧做准备，一旦成功，那么国企的一场风云变幻就将正式地拉开帷幕了。另一半不占成，理由跟詹伟离开渝州时对赵明说的那些八九不离十。

反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一个个的争得面红耳赤的，不过就在几天前，他们突然就不吵了，反对得最厉害的集体闭嘴，然后说出来在渝州搞试点这个法子。

还说，考察团不是到了渝州吗，那就以渝州为试点。

然后，詹伟拿出了报纸，指了指那天头条的署名文章，那张欧阳建雄的免冠照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能看到内心的得意。

而赵明在看到他名字前的职务时有，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牙关子都咬紧了。

詹伟在立场上是不可能给赵明交底的，人性这个东西，说不准，也不好评判。

欧阳建雄的手很长，他可以伸到很多地方，詹伟甚至明白，国能系半数高层都是他欧阳建雄的门生。

门生是什么概念，平时没事可以叫老师，私下关上门可以叫爹的存在。

“你知道洪庆元自杀的事吗？”

赵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他的心中当然已经不可能是平静的了。

下一刻，赵明再去看詹伟的眼神时，才发现詹伟的眼神有些躲闪。

詹伟怕我？当赵明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内心变得异常的恐惧。

但同时，赵明又有些开心，这是不是也说明詹伟压根跟欧阳剑雄就不是一路人？也许这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吧！不过人这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还是不能妄下判断。

所以，赵明只是看着张伟说道：“詹叔，我一直都是那个在渠边遇到你，给你烤鱼吃的那个小赵。”

听到赵明这话的时候，张伟的心突然温暖了起来，是啊，当初在渠边碰到赵明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人，直到现在也是。欧阳建雄是欧阳建雄，赵明是赵明，这两个人怎么都应该分开来看的。

詹伟把报纸收了起来的时候，心情也整理好了，他是南方局的思想一把手，由不得他在这里悲悯天人！

詹伟再次变成原来那副沉重冷静的样子，认真的看着赵明问，“你做好准备了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对你对我，对整个南方局来说，都是一场非常大的考验，你怕吗？”

“怕？怕它就不会发生吗？该来的始终要来，与其让别人来处理，不如由我亲自来操刀，你还不会闹出那么多麻烦来！”

听到赵明这坚定的语气，詹伟的手掌重重地拍在赵明的肩膀上说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才是我认识的小赵，谢谢你的招待，你弄的梭边鱼是我这么多年吃过最好吃的美味。”

詹伟站起来的时候，头有些晕乎乎的，不过在赵明搀扶之下，他马上站稳了身子。

詹伟荡开了赵明的手，不让他扶，说道：“我还年轻的很勒！”

说着，詹伟就往门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点什么来，扭头看着赵明说，“你晓得不？熊爱国已经订好了明天的饭局，唐明华带着顺天的老板周天顺参加，你知道地点在哪吗？”

赵明抠了抠头，想了想，说，“既然你这么问，我猜他们应该会把地点放在培训中心的招待所餐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