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远也气得鬼火,“老三栽了跟头,我说你怎么一天心情怎么这么好,你就不能安分几天?”
王素芳白了赵永远一眼,抓起一把瓜子嗑了起来,“赵永远,你儿子栽跟头那是报应,六亲不认的报应,我安分?我犯得着安分吗?又不是我六亲不认……”
一听这话,赵永远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午后的阳光猛得让人睁不开眼,五一过后改了夏季作息,上班的时间从一点半改到了两点半。
机修厂的维修车间里总共就两台大风扇吹得哗哗哗的,叶片时不时地抽着铁罩子,哗哗哗的声听得人毛骨悚然的。
一个光着膀子的小伙走进车间对着一台东风卡车大喊,“厂长,基建队那台车又回来了,还是老问题,打不着火。”
赵明从东风卡车的台下钻了出来,抹了一把满头的大汗,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出去看看吧!”
这个鬼车间,据说冬天阴冷,赶上了夏天,赵明情愿尝试一下冬天,冷了可以穿衣裳,热了怎么办?脱得特么只剩条裤叉子,该热还是热啊。
出了车间门,赵明从身边的男子手里接过一支烟,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捻着过滤嘴,生怕油污把过滤嘴给弄脏了,狠狠地抽了一口,这才说,“什么问题?”
光膀子男子马上说,“老毛病,还是打不着火。”
“上次不是打着了吗?”
“是啊,我师父把它修得好好的,大家都亲眼看着打着了火,这才出了一趟差回来,又拉稀了。”
赵明点点头,“去把你师父叫来,我先跟他聊聊再说。”
不一会,来了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赵明笑道:“秦师,中午睡没?”
秦富文嘿道:“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瞌睡。厂长,找我有事啊。”
“装什么糊涂?你徒弟来找你,不跟你说什么事,我信了你的鬼。”
秦富文老脸一红,干笑了两声道:“坏了就修呗,还能怎么办,让他开进车间,一会我就带着人干……”
“你干什么干,闲的?”
赵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讲真,秦富文的心里很慌,厂长的年纪跟他儿子一样大,可是他儿子还在玩泥巴,厂长的眼睛就像能把他的心看穿一样,在厂长面前他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厂长,活来了不干怎么行,你不会打算交给二班吧,这车他们班也不熟啊!”
赵明笑了笑,“你熟,那你跟我讲讲这车到底是哪里的毛病啊?”
秦富文看到赵明的笑时,心都紧了,慌得很。
秦富文以前挨过整,戴过高帽子,跪过长条凳。
那个时候,每天早上被牵出去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回家。
和他一同成为这个单位工人的几个朋友,疯了一天,成天在菜市场外唱戏,还有一个上了吊。
秦富文的内心要强大一些,用他的话来说,总得活着吧!
他做人比别人小心一些,大多数的时间都用来钻研技术。
赵明知道他有个特别好的习惯,记笔记,这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好习惯,他不是当着人的面记,而是把什么东西都默默地记下来,然后回头再写到本子上,一条一条的,就像是铅字印刷出来的一样,赏心悦目。
可是这么一个细心的男人却始终揣着明白装着糊涂。
赵明来这里半个月,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满脸的苍桑,眼底的精明,一身的本事确要藏着掖着,生怕太出风头,再被人整得死去活来。
所以,秦富文此时再听到赵明的话时,毛都快立起来了,摆手道:“没有没有,厂长,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什么问题还得看了才知道,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先看车吧。”
“有什么好看的,那破车翻来复去的被你整了多长时间了,哪个地方螺丝拧多少圈你怕是心中都有数了。”
“哪儿能呢?螺丝这东西按理说都是一次性的,有公斤数的,拧轻了容易出事,拧紧了容易断……对不起,厂长,我又说多了。”
赵明摆了摆手,道:“秦师,你说得一点都不多,哪天我真要约你好好喝一顿酒,把你灌醉了,好好听听你的心里话。”
秦富文假笑,“厂长说的哪里话,我哪有什么心里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你要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会知道基建队那辆车的毛病也不靠诉我了。”
秦富文听得心中一震,眼珠子乱转,仔细琢磨着这段时间自己是不是得意妄形哪里说错了话,让这位新来的厂长听出点什么动静来。
可是秦富文想破了头,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出了毛病。
“好了,秦师,你没有出错,走吧,我们看看车去。”
老东风刚进厂子连火都没熄,司机从车上跳下来,奔着生产办就去了。
结果才过了没几分钟,自己熄了火,厂里的职工在吼,“周师,车熄火了。”
周师从生产办里伸出头来,“管它个球,一会你们几个帮我推进车间去,辛苦兄弟们了。”
听听,这特么说得真轻巧,让人给他推车。
不过这也难怪,西川矿区每年多不人削尖了脑袋去学开车,改行当大车师机,其实工资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削尖了脑袋当司机呢?这当中,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快进来,进来,外面热,在这里来吹风扇。”
苟斌把周强拉进一车间生产办的办公室,又是添茶又是倒水的,客气极了。
“严主任马上就过来。”
听到这话,周强不客气地说,“老苟,你们怎么修的车,这才几天?我特么差点在山上当山大王,整死个人哟。”
苟斌脸一黑,马上叫道:“放心,我肯定追究主修人的责任。”
说着话,严守正就来了,“周师,怎么回事,又来了。”
“哎哟,严主任,老毛病,三百公里都没跑到,就熄火,烟色又大又黑,开着开着我都不敢开了,真怕在路上开着开着就爆炸了,太吓人了!”
严守正嘿嘿一笑,说道:“没什么大问题,放这里修,两天时间就修好了。我让人给你开工单。”
话音刚落,赵明就带着秦富文走了进来。
“开什么工单开工单,这特么回访期都没过,修两次,报上去,拿不到钱不算效益,年底的奖金还要不要了?”
听到赵明毫不客气的一句话,严守正和苟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什么意思?赵厂长,这车你还就不修了?”
严守正和苟斌不吭声,站在一边看着赵明准备怎么处理。
从赵明第一次出现在陈峰家的时候,他就跟严守正和苟斌结下了梁子,那个时候碍于赵明安监办主任的职位,不敢得罪,后来没几天,赵明当了安监科的科长,把这两个家伙吓出一身冷汗。
直到半个多月前,赵明调来机修厂当厂长之后,这两人感觉赵明失势倒霉了,如果不倒霉,怎么可能沦落到这里来当厂长。
所以一直盼着看赵明的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