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波看了看刘四海,然后又看了看赵明,“赵主任,这是你们工会的事,项新荣自杀,善后工作交给你去办吧。要摆灵堂可以,只能在别的地方,至于是在围墙外边,还是回项新荣的老家,那是他自家的事。在家属院里头搞的确影响不太好。”
赵明猛地吸了一口烟,“段厂长,这种事我觉得最好还是听听项师娘的意见,人家的男人死了,连个灵堂都不让摆,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砰!
胡家明一巴掌砸在桌子上,震得自己的手板心发麻,“赵明,你特么的什么意思?老子办红事,他英新荣早死不死,非选在今天跳,怎么了,红白事撞了,还得老子让他?你特么的说的是不是人话。我告诉你,你要是做不了她的工作,就别做,灵堂摆得起来,我胡家明这个安监办的主任白干!”
乱骂一通,双手叉着腰,在办公室里瞪着赵明。
赵明点点头,把烟头杵进烟灰缸里,点点头,“厂长,胡主任,这是我分内的工作,项师娘的工作我去做。”
现在的忍让,不代表永久的忍让,今天退一步,是为了明天更进一步。
单位上的事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赵明正要出办公室,胡家明喊道:“赵主任,我刚才正在气头上,可能说的话重了,你千万不要跟我生气,明天早点到,中午我们多喝几杯。”
赵明逼着自己挤出了一点点的笑容来,然后出了办公室。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
坝子里停了一辆车,嗒嗒地摁了两声,赵明抬头一看,詹娜从车上下来朝赵明挥了挥手。
“你不是下班了吗?”
詹娜看着赵明那张铁青的脸,拉着他就往车上走,“要去医院是吧,我让二姑在机关要的车,走吧!”
这个女人还挺善解人意的。
看到赵明两眼发直的样子,詹娜把他的头摁在自己的颈窝里,“累了,就睡一会,等一下到了,我叫你。”
感受着赵明沉重的呼吸,詹娜第一次有了心疼男人的感觉。
突然心中一紧,完了,我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
“他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赵明的情绪低落,詹娜的脑了里不能总装着情啊爱的,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走下车来,赵明说,“可能有别的原因吧!”
“痛得受不了啦?”
詹娜有些难过地说,“我听人讲,癌症中晚期的病人真的痛不欲生,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
赵明摇摇头,“再痛苦,哪有生命痛苦,项师心疼老婆和儿子,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丢下儿子和老婆不管的。”
詹娜一时也想不明白,项新荣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
“你别进去了,停尸房外边,吓人!”
詹娜摇摇头,“我不怕,我就要跟你一起进去。”
赵明没有再坚持,和詹娜一道走进医院,停尸房的外面项师娘早已经哭不动了,抱着她儿子项龙的头,默默地流泪。
“赵主任……你来了。”
项师娘扶着自己的儿子,“快,叫赵叔叔!”
赵明摆摆手,“我比他大不了几岁,叫哥就行了。”
项龙长得很清秀,赵明看到了他父母口中的衣不合体,脚上那双胶鞋已经是补丁摞补丁,全是黑线针路子。小裤腿把整个小腿都露在外面,双手互掐,阵白阵红的。
让人可怜又心疼。
“项师娘,项师怎么说走就走了,他就没交待什么后事吗?”
一提到这事,项师娘的鼻子又酸了,“就是今天,早上……等等,他这几天来来回回都在说几句话,说是规定要变了,马上就不能顶班了,文件说下就下,指不定哪天就不能**了。”
赵明心头一震,和詹娜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大概都有数了。
这样才该说得过去。
项新荣选择现在去死,实际上是为了给儿子铺路,解脱自己成全他人,在他看来这是相互成全的最好办法。
“项师,他想让项龙顶班。”
听到赵明这句话,项师娘抱着儿子的头,哭得死去活来,“老项,你怎么这么傻,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以后还怎么活?”
“项师娘,节哀吧!项师走了,该办的事还得办,你得挺住。”
一听赵明这话,项师娘抹了一把眼泪,“对对,赵主任说得对,老项的生后事还得办,要摆灵堂的,还要请人来帮忙的。”
“项师娘,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赵明很难过,但是有的事他不得不说,“项师娘,项师的死我很难过,大家都不想看到现在这个样子,明天胡家明家里办喜事,如果在院子里摆灵堂,按封建的说法,这是相冲,所以……段厂长和胡主任他们让你在别的地方摆,只要不在家属院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太欺负人了,赵明,你是不是跟他们也是一伙的,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赵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项师娘,我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我是真的想帮你们,所以才没有敢在办公室里跟他们顶撞,说到底,这也是为了你们家项龙,如果他要顶班,就得厂里的领导点头,如果为了项师的事把他们都得罪了,项龙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项龙一下子站了起来,拳头握得死死的,全身发抖,“我去杀他!”
赵明被吓了一跳,十五六岁的年纪,说这些话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不过人摆在他的面前,递把刀给他,他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你疯了,你要跟人抵命吗?”
项师娘一把抱住儿子的腰,狠狠地捶他的背,“我跟你爸这么多年都白教你了吗?你就是这么做人的吗?混小子,你是不是要看到我跟你爸都去死,你才高兴……”
项师娘哭了很久很久,赵明的手摁在项龙的肩上,“大丈夫能倔能伸,做人做事不能只图一腔热血,上头干出来的事十件有十件都会后悔。项师娘,你也别难过了,项龙顶班的事,交给我吧!”
虽然知道自己劝她没用,但是赵明还是得劝。
项师娘一下子拉着赵明的手,“赵主任,我求求你,以后替我好好照顾项龙,这孩子命太苦了。”
赵明点点头,“放心吧,项师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项龙的。”
“快,给你赵明哥跪下,认了他这个哥哥,快!”
赵明觉得项龙是受过教育的孩子,再怎么也不会轻易地跟人下跪。
事实证明,人在经历绝望的时候,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会轻易地放手。
项龙跪了,赵明去扶的时候还是慢了一步,项龙连头都磕了,“明哥!”
“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
赵明有点生气,都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叫人下跪?
“项龙,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再也不要跟人下跪!”
项龙的眼睛里包着热泪,重重地点头,赵明在他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两下。
刚走出了医院,詹娜拉着赵明叫,“你这人办事怎么不动脑子?这种事你敢拍着胸口担保?我告诉你,**制的文件已经到局里了,只是还没有实行,但是以后肯定会卡得特别的严。项新荣是自杀,自杀能顶班?好,退一万步来讲,自杀能顶,项龙才多大?按规定,最少也得年满十七才有资格**。”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会办的。”
“你怎么办?你是矿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