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淡淡地说:“魏总,有什么事只管说,天塌不下来。”
魏寥城咕咚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净,擦了擦嘴角狠狠地说:“豁出去了,我干脆一五一十全告诉你得了,大不了卷铺盖回家去。”
郝仁坐到魏寥城近前笑了笑说:“不至于那么严重吧。你我还不了解,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魏寥城说:“老郝,说实在的,我在药行里混了几十年,就没见过你对药材质量要求这么严格的人。你再三叮嘱我说,咱们药厂进的原材料特别是中药材,必须是地道货,差一点都不行。哪怕其他产地的药材检测出的成分和含量与地道货一模一样,也不行。我开始不理解,你告诉我说,这中药不比化学合成的西药,它们来自于大自然,都带有灵气。这个灵气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不可复制的。成分含量是一方面,而灵气是决定药效的很重要的方面。你举了个例子说,现代技术已经使人工牛黄的含量成分和天然牛黄一般无二,可是实际药效却是相差很大。为什么呢?你说牛黄的性味苦凉,是无法定量的,无论你怎么做,都不可能研制出和天然牛黄一模一样性味的替代品来。而性味是决定中药药效至关重要的因素。这些我都记下了,我一直也是按着你的要求做的。可是可是....”他说到这里一时语塞了。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老郝,你和郝董还有李院长在药厂这个问题上到底谁说了算?”
郝仁一听话里有话,轻笑了一下说:“噢,你怎么想起问这样一个问题?谈不上谁说了算不算,都是商量着来。怎么?这是个问题吗?”
其实,关于药厂的事儿,一开始筹建起就已明确,由郝仁全权负责,三叔和李莺不得干预。可是随着势头迅速发展,用不了几年,药厂规模营收利润指定会超越医院,将其远远甩在后面。因为按着郝仁的设想,两年内完成全国布局,随后一步步进军东亚、东南亚、非洲乃至欧美市场,假如能如其所愿,届时药业公司将会是怎样的规模,想起来就惊人。真因为如此,三叔和李莺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药厂。尤其是李莺,有事儿没事不是给郝仁打电话询问药厂经营状况,要不就是来药厂转悠,到处指指点点。郝仁知道她爱显摆,也懒得搭理。三叔明面上不说,可实际上也上了心。只要一开会就反复强调,什么各口都要旗帜鲜明地统一在集团这一个旗帜下,不要自行其是,更不能建独立王国。郝仁觉出味来了,这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许一开始自己没多想,尽是琢磨着如何将药业公司迅速做强做大,所以在经营管理上只顾着践行自己的理念了。
而且,在那次就任会上,郝仁定的三个约法三章,执行的很彻底。药厂开始筹建后,自己家的亲戚朋友找来的不少,包括自己的姐姐和哥哥,不是想谋个差事,就是想和药厂做生意。郝仁态度异常坚决,就俩字:不行。三叔和李莺家的亲戚朋友找来的更是不少,还牛哄哄的。郝仁理都不理,想靠药厂发财,门都没有。期间,三叔和李莺也打电话安排人,都让郝仁挡了回去。熟不知,如此一来,却忽视了三叔和李莺的感受,这样下去,不就真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了?
郝仁觉察后,开始有意无意淡化自己在公司的影响力。本来嘛,对于这些郝仁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谁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心把事业做大,却不料想把药业公司打造成了自己的影子。于是,他把大部分的事儿都交了出去,向集团汇报工作,一般情况下都是药厂其他领导或者各部门负责人直接行使,集团开会,也是其他人参加,郝仁常常借故研究中药,全给推掉了。他想,只要药厂能够顺利地朝前走,做强做大,有没有自己都一样。所以,一段时间以来,郝仁基本就远离经营管理一线,有什么事儿,尽量让他们自己处理。看今天魏寥城的言语神态,郝仁预感到,可能是出了不该出的事儿。可到底是什么事呢?药厂看起来很好嘛,能有什么事儿。
郝仁边想边静待魏寥城说下去。
魏寥城看了郝仁一眼:“老郝,自打咱俩认识以来,你的为人我很清楚,什么名啊,权啊,利啊,你并不看重。我也瞧出来了,这一阵子药厂的事儿你大撒手,一门心思搞研究,其实你也是有意淡化自己在药厂的影响,这样就可以避免和郝董李院长产生矛盾,好让药厂稳稳当当发展。你用心良苦啊!所以有好些事,我就按着你的意思,尽量多向郝董李院长汇报,你这儿我来的相对少了。而且看你对研究很上心,我也就能不打扰就不打扰。说心里话,受人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要不是你,我现在肯定还和东龙制药的事儿掰扯不清呢。所以到这儿来,我是凭着良心干活,大意不得。就说原材料的事吧。我知道你要求非常严,马虎不得。可是前一阵子,我发现药厂进的一些中药材有些问题,不是质量问题,是产地的事儿。你找的老药工一看一摸一闻一尝就知道真假好坏,是哪产的。但检验室的结果完全达标。我开始想把货退回去。可负责原材料采购的老郭说,这是李老四的货,如果质量没什么问题,差不得多就行了,不要太过认真。还说,为这要是得罪了李老四,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我一打听,李老四原来是李院长的四妹,她和另外一个人合伙准备供给药厂中药材。可是怕你知道,就通过别的供货商打了进来。和她搭伙的是郝董的小舅子。我一看,也不好拒绝。也没跟你说一声,就问了郝董和李院长。郝董和李院长回答的很暧昧,让我看着处理。我一想,既然质量没问题,至于产地的事儿,也不是太紧要,就收下了。一来二去,她们供的货越来越多,其他供货商越来越少。老药工不干了,说这样下去不行,地道就是地道,不能光看检验结果。我就和李老四她们商量,能不能供应地道货。她们就拉我出去吃饭,说这事儿郝董李院长知道,她们保质保量供应货,价格又便宜,对药厂也是好事。我一看也就没坚持。过了一阵儿,老药工找到我办公室大吵了一顿。说我没良心,背着你干这些缺德的事儿,拿了对方多少好处。天地良心,我魏寥城半分钱都没拿过,不但如此,我还一再压低进货价,就是为了药厂多赚取利润。况且,这货要是比起其他药厂来,只好不差。老药工最后说了一句话触动了我。他说,凡事儿就差那么一点点,到头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一想,对啊。药品质量我们执行的是高于国家的标准,即使降下来达到国标,也说得过去。可这样一来。我们的产品质量不就和其他厂家的一样了吗?在激烈的是市场竞争中,到头来我们会丧失优势。我思前想后,才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告诉你。哪怕得罪郝董和李院长,大不了我不干了。其实,我也没脸干了。今儿个我就向你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