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铁锤
阴暗幽长的地下室走廊，一个青年的背影向前走着，他身材矫健，步伐坚定。
前方审讯室里，于城北正在审问他刚刚抓获的两个***，年纪大一点的叫顾兰成，年轻一点的叫孙明山。顾兰成是哈尔滨地下组织的二号人物，孙明山是从马来西亚归国的华侨爱国青年。于城北非常了解***的地下工作，对抓捕、审讯***有他自己一套独创的办法。在他眼里，怀柔政策对一个真正的***员来说，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刑伺候。他嫌打手不够狠，上前拿起烧红的烙铁按在孙明山裸露的胸膛，孙明山咬牙挺着，一言不发。顾兰成早已吓得满头大汗、魂飞魄散。于城北瞅了眼顾兰成，满脸鄙视。其实，于城北鄙视顾兰成就是鄙视自己，只是他还没明白过来这个道理。一个月前，于城北被捕后投诚过来做了叛徒，丨警丨察厅总监沈巍给他了一个职务，特务科副科长。
走廊里，青年继续向审讯室的方向走。突然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传来：我招，我全招……
青年继续向前走。身后一个人在喊：蔡科长，总监找你。
这个蔡科长，本名蔡永山，他风流倜傥，为人洒脱。他光鲜的外表下，没有人知道他身世坎坷。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军制造柳条湖事件，郑介民的部下、素有“谍战双狐”之称的蔡一飞夫妇在传递情报时，被日本关东军杀害。蔡一飞夫妇的两儿子蔡永山、沈唐，在战乱中失踪，兄弟俩天各一方，人生轨迹从此改变。对于父母被关东军杀害一事，当年还是懵懂少年的蔡永山和沈唐毫不知情，在他俩心里，爸妈都还活着，只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失散了而已。
沈巍在办公室和他的养子沈唐谈话，他劝勉沈唐，在丨警丨察厅做人要低调，任人唯亲是大忌，不要对外提及他俩的关系。沈唐向沈巍保证，一切听从安排，今后要建功立业。沈巍对沈唐的回答很满意，他觉得当初收养这个孩子，太正确了。沈唐原本在佳木斯铁路警护队工作，当年沈巍收养沈唐的时候，沈唐十七岁。沈巍一见到沈唐这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就莫名喜欢，觉得这个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的孩子跟自己有缘。因为自己身下无子，工作又忙，收养沈唐后便寄养在佳木斯的姐姐家。
蔡永山敲门，走进来。
沈巍兴致很高，对蔡永山说：来，我给你俩介绍一下。
蔡永山看了眼沈唐，对沈巍说：总监，不用介绍了，沈唐是我表弟。
沈巍看着蔡永山愣了下：你藏的可够深的。
蔡永山：沈唐他就是一普通的平凡人，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没啥可炫耀的。
对于沈巍意味深长的话，蔡永山回答的无可反驳，但在沈巍心里，却留下了蔡永山这个人不简单的印象。蔡永山没有向沈巍说清楚沈唐的情况，他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傻子才会把伤疤揭开给人看。原来，当年蔡永山和沈唐家都居住在沈阳。沈唐的爸爸当时是大帅张作霖身边的幕僚，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的时候，沈唐的爸妈就在那趟列车上，据说沈唐的爸妈被炸的尸首不全，死无全尸。那时候沈唐十四岁，蔡永山的妈是沈唐的姑姑，她觉得沈唐这孩子可怜，收养了他。姑姑并未告诉侄子沈唐实情，觉得现实太残忍，不想让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摧残。
沈巍督促蔡永山不能懈怠，得加加劲儿，应该像特务科的于城北那样交出一份成绩单。蔡永山开着玩笑，辩解他没少干活。在沈巍眼里，蔡永山活没少干，但没亮点。蔡永山笑笑算是应付过去。在沈巍看来，蔡永山是自己的学生，是值得信赖的人，不应该头上一直顶着警务科代理科长名号，得做出成绩来把代理俩字拿掉，让他有理由把蔡永山扶正。因为当初让蔡永山做代理科长，就有点勉勉强强。资格老一点的老柳、老胡背后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沈巍批评蔡永山工作上有时候太松，该紧得紧上来。蔡永山只好应付，说自己今后一定加油努力。沈巍让蔡永山带着沈唐去办入职手续。蔡永山和沈唐刚离开，于城北拿着审讯记录走进来，向沈巍汇报，顾兰成招了。
于城北原本是哈尔滨抗联地下组织的三号人物，负责收集、运送各种急需物资。一个月前，根据上级指示，哈尔滨地下组织搞到了一批防寒物资及药品，偷偷运送到四块石抗联基地，此事后来被日特头子黑石次郎察觉，下令大肆搜捕。于城北躲到依兰蛰伏。没过几日，耐不住寂寞的于城北觉得佳木斯会比较安全，决定去佳木斯逍遥几日。不料刚踏上佳木斯，就被铁路警护队的沈唐逮了个正着。于城北禁不住诱惑，用五十六条地下党鲜活的生命换取了哈尔滨丨警丨察厅特务科副科长的职位。他清楚自己是个外来户，不太受人待见，就极力表现自己，一心想证明自己铁了心效忠溥仪皇帝。于城北未料到，自己的举动，惹怒了顶头上司，特务科科长苏千美。
苏千美是个三十出头的老姑娘，姿色有几分妖媚，但丨警丨察厅的人对苏千美的普遍印象是，人老脾气怪。所以没有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丨警丨察厅里几个未婚男青年都知道她太阴毒，娶回家做媳妇，晚上睡觉枕头底下得放一把刀。苏千美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蔡永山和沈唐走来，便招呼蔡永山到她办公室坐坐，沈唐识趣，把苏千美恭维了一番，办入职手续去了。苏千美想和蔡永山聊聊于城北，她觉得于城北太张狂，一个叛徒竟然没把她放在眼里。蔡永山故意添油加醋，半开玩笑说于城北是发亮的灯，苏千美就是灯光下的影子。苏千美听蔡永山这么一说，更来气。蔡永山对苏千美说：元功皆不利。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苏千美听了，愣了下，笑着点点头。她觉得蔡永山这句话说到她心窝里去了。
沈巍听完于城北的汇报，立即通知开会。会上，沈巍把“乱世用重典，法制要进步”搬出来强调了一遍。然后谈了两件事，一是沈唐从佳木斯铁路护警队调任哈尔滨丨警丨察厅，出任警务科副科长，二是根据于城北审讯的一个地下党交代，今晚七点整，地下党的主要骨干在商船码头五号仓库开会，名单上参会的人员一共有二十三人。沈巍要求特务科、警务科联合实施抓捕行动，拒捕者一律就地处决。
老杜等二十几名地下党和上级派来的锄奸队正在仓库休息室内围着一个大火炉开会。老杜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展示给开会的人看。照片上的人是叛徒于城北。会议的内容是由锄奸队来除掉叛徒于城北后，各交通站的交通员进入静默状态，防止敌人报复。
就在此时，于城北指挥大批伪满丨警丨察把五号仓库包围起来。
苏千美对蔡永山说：看到了吧，这个于城北，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蔡永山倒是淡定：他想唱主角，你就让他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