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说实话,这些年都不知道咋过的,觉着挺好,人模狗样的,其实啥也不是------失败,彻底的失败——”
“这算啥失败,只能说没经营好。”王淑兰准备拿自己举例子,“我才算失败呢------嗨,其实我感觉现在挺好,孙女有了,一天天干的劲劲儿的,看姐是不是年轻了?”
王淑兰不显老,一直是有气质有风韵的精致女人,她这么问是不想继续老谭的话题。
这时,从窗户飘进来一股乡村所特有的烧柴草的炊烟味儿,里面夹带着饭菜的香味儿。
不知不觉已是傍晚,太阳偃到山后,艳丽的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
这时候,城市里是车水马龙的喧闹,下班的晚高峰把美丽的夕阳淹没,人们也无暇注意。而乡下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山路上走着归家的汉子,身后跟着哞叫的牛,翠绿的山色渐渐变浓,空气中弥漫了袅袅香甜。
经年累月踩硬的街道上,玩耍着不知忧虑的孩童,不远院落里传来的唤儿声,带着亲昵的乳名,便有了依依不舍的应答与欢快的回家。
一两声狗吠,和着慵懒的鸭叫鸡鸣,夹杂着驴儿、骡儿的响鼻,伴奏了羊的咩叫,渲染了暮色。
宾馆老板娘站在黄昏的院子里,清脆的大声喊:“开饭啦,石锅酸辣山兔子、开山笋烧鸡公、炒土白菜、大碗油渣渣,要吃的打紧——”
老谭和王淑兰互相看了一眼,俩人被老板娘特殊的开饭方式逗笑了,喊了小慧一家,相跟着来到后院。
院子挺大,宽敞的摆着四个木桌,每个木桌六把木头凳子。桌子上方支着棚子,方便遮风挡雨。
老板娘很精明,招待所旁边的饭馆也是她家的,临街对外营业,院内服务住客,一举两得。
靠东边的桌子前坐着一男一女,夫妻俩,是明天早上从这里发车的小客司机和售票员。老谭他们进招待所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在招待所过夜,每天和早上老谭他们来时坐的那个小客对开。
看到老谭,男人友好的微笑,打了声招呼。
老谭回了一声,选了西边的桌子坐下。
体态丰满一脸豪爽的老板娘走过来,笑吟吟的问:“吃点啥?”
“把你刚才喊的那四个菜一样来一个,再来五碗米饭。”王淑兰说。
“好嘞,稍等。”
老板娘转身欲走,被老谭叫住又点了一瓶白酒。
很快,老板娘和一个扎着围裙的男人俩人四只手各端一个大海碗从饭馆后门出来,后面跟着个年轻姑娘,双手拖着的托盘里是米饭和白酒。
老板娘把炒土白菜和酸辣山兔子放下,在男人放开山笋烧鸡公和大碗油渣渣时说:“你们吃,里面还有,不够了喊我再加。”
王淑兰打趣道:“再加收费不?”
“不收费,加点菜加点饭还收啥钱。”老板娘大方的说。
王淑兰竖起大拇指,“实惠!”
老板娘说:“山兔子自己打的,小鸡自己家养的,土白菜园子里有,就是不会咋炒,吃着合口就行。”
老板娘的实惠劲马上得到众人认可,老谭笑着点头,随后看了眼西边的天空,问:“老板娘,明天能下雨不?”
老板娘抬头看西边天,说:“火烧鱼鳞,有雨,整不好后半夜就得下。”
老板娘走后小龙说:“天气预报说没雨呀。”
“这里山区,大山里,又赶上梅雨期,二八月的天没准,说下就下,只要不大就行。”老谭说。
老板娘说的挺准,刚到后半夜雨就下了。
雨落风凉,老谭感觉有点冷,把蹬在脚下的被子拉上来盖在身上。
雨声唰唰,偶尔一两声蛙鸣随雨声入耳,又飘到很远。
晚饭吃得早,饭后老谭和王淑兰聊了一会儿便睡了。现在被雨扰了困意,无事可干,躺在床上听外面的雨声。
好多年没听到这么安静的雨声了,唰唰,唰唰,叫人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凝神静气。
细听,里面有雨落树叶的声音,有飘飞稻叶的呓语,有敲击房顶的叮咚,有滴落房檐的清脆------
夜是静的,雨有声,却也安静。
这样的雨夜诗人喜欢,可以尽情的抒发情怀;这样的雨夜歌者喜欢,可以迸发灵感,让音符跳跃;这样的雨夜失落者不喜欢,因为触发了惆怅,只能拨弄低落的琴弦,喝一壶失意的酒。
老谭不是诗人,不是歌者,也没失落。
他在享受,犹如禅坐的老僧。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并且干净,没有尘埃。
他听得很远,看得也很远。
他闭着眼看到山里的树木在雨中欢唱,雨滴树叶,悄然滑落。枝丫间避雨的松鼠灵动着小脑袋,不时避让着。
能闻到雨中山的味道,清新、潮湿、骚动着万物生灵。
油然间一股思绪飘荡开来,透过薄薄的雨,飘到远方——那个熟悉的小山村。
“没看着掉雨点了?还不进屋?”母亲站在门口喊。
刚上学的小谭冲母亲喊:“我不怕,妈,我有地洞。”
小谭说完跑到院墙边的土涯下,那里有一个只容一个人爬进的洞口。这是他两个礼拜的杰作,别看洞口小,里面宽敞,可以让他舒舒服服的躺下,并且能看书。
他灵活的从洞口钻进去,然后把脑袋探出来对母亲喊:“妈,这里浇不着。”
母亲溺爱的摇摇头,回身进屋做饭去了。
他躺在自己的宫殿里看书,但很快被外面的雨声吸引了,放下书,躺着,眼睛看着外面飘落的雨,出神的聆听着。
他听到了雨落在小宫殿上面园子里玉米叶子上的声音,唰唰。听到了雨落在屋后杨树叶子上的声音,唰唰。
唰唰声很美,很静,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宁静与清明。
他闭上眼睛,听着,享受着。
小洞很暖,洞口飘进来潮湿、清新的雨气,里面有山和风的味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有了同样的感受。
从窗户飘进来的潮湿而清新雨气,带着山和风的味道,这是雨的味道。
当饭菜的香味透过雨从小洞口飘进来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吃饭了,赶紧出来。”
其实他还想多呆一会,但肚子叫了,饭菜的香味又那么诱人,便从小洞里爬出来,紧跑几步进了屋。
屋里温暖,饭菜飘香,暖融融的,跟雨的潮湿与清新是两个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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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雨声里,一切都那么安静。
老谭想抽根烟,在他伸手摸烟的时候突然听见隔壁王淑兰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他猛地坐起来下地,顺手打开灯,推开门往隔壁房间走。
隔壁房间的门开了,王淑兰一脸惊吓的出来,惊恐的说:“耗子,耗子。”
原来是耗子。老谭还以为出啥事了呢,虚惊一场,提着的心随之放下。
王淑兰和老谭一样,外面刚下雨便醒了。
从窗户飘进来的雨气带着凉意,她打开灯,走到窗前准备把窗户关上,似乎被乡村的夜雨吸引,站在那看了一会儿。
雨丝飘进来落在脸上,凉意使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关了窗户,回身躺在床上。她想继续睡觉,可上床前忘了关灯,来了小女人的慵懒,不打算起身,要点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