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每天的这个时候儿子和林燕早睡了,打开门是一片黑暗,只有他按开开关后才会有光亮照明这个家。
可今天灯亮着,儿子穿着一身崭新的运动背心裤衩,站在客厅里玩着手上的篮球。
林燕一边看电视一边欣赏着宝贝儿子,脸上满是笑容。
娘俩儿都没睡,看样还兴致勃勃。
“还没睡?”老谭问了一句,受儿子和老婆兴致的感染,笑了一下,身上的疲惫少儿几分。
“今天星期六,明天不上学。爸,今天我妈给我报了篮球班。”儿子家恒兴奋的说。
“篮球班?想打篮球了?打打也行,你现在都成小胖子了。”老谭笑着说。
“我妈就是想叫我减肥,给报的篮球班。”儿子说,把手里的篮球往上颠了颠。
老谭走到跟前儿,从儿子手里接过篮球。
这是一个新球,一看就是今天刚买的。
“愿意玩篮球吗?”老谭问。
“愿意。”
“打篮球可累呀,还容易受伤。”
“我不怕。”
“那就好,但不能耽误学习。”
“我知道。”
“你现在多高?”
“一米四。”
老谭笑呵呵的摸着儿子的头,说:“十岁,一米四,也算高个了。”
儿子似乎对爸爸说自己十岁有些不满意,纠正说:“九周岁。”
老谭欣慰的笑了,对儿子说:“老爸爱玩篮球,参加过市里的篮球赛,第二名。”
“爸,你那时候是初中还是高中?”儿子问。
“高中。”老谭回道。
回答完儿子的问话后老谭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高中打篮球时的情景。
哎,那时-------
青葱岁月,值得回忆却又最不愿回忆的青春。
很多人都留恋自己的高中生活,那是从初中时的懵懂走向青春的一个过渡,是人开始走向成人的一个阶段,有着最为美好的回忆。
可是对老谭来说,是最不愿提起的一段时光,很灰色,也很晦涩。
他愣了愣神,然后对儿子说:“想打球可以,但必须出色。”
坐在沙发上的林燕说:“出什么色?就是叫他锻炼锻炼,别这么胖,还是以学习为主。”然后对儿子说:“跟你说呀,玩球可以,但不能耽误学习,要是耽误学习就不叫你玩了。”
儿子眨巴眨巴眼睛,说:“知道了。”
老谭把手里的篮球递给儿子,开玩笑的说:“有时间爸爸带你到体育场玩玩,爸爸打球还行。”
“好呀。”儿子高兴的说。
林燕对儿子说:“行了,差不多了,都十一点了,赶紧睡觉。”
儿子显然还意犹未尽,但妈妈发话了,只好把篮球放到地上,不情愿的往卧室走。
老谭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冲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客厅已经关了灯,一片黑暗。儿子和林燕的房间也都关了灯,显然是睡了。
他立在客厅里出了会儿神,不由然的叹了口气,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往常进了房间后都会坐到书桌前点上一根烟,整理一天的思绪,把当天的工作像电影一样在眼前过一遍,把没完成的工作留下,叮嘱自己第二天完成。然后想第二天要做的工作,把一二三排好,直到想周全了才上床睡觉。
可是今天他没有想当天的工作,也没计划第二天的,只是坐在书桌前点上一根烟发呆。
儿子十岁了,个头到了自己的肩膀头。这小子以后是个大个儿,和自己差不多,估计能超过自己。
生命多么奇妙,有个儿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延续,生命的延续。
就因为有了这个生命,生活才充满了阳光和奋斗的理由,并且变得美好。
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话不假。
当家就不必说了,十三岁开始当家,支门过日子,遭受了太多的白眼与嘲弄,最终怎么样?不还是把日子过好了,成了家立了业,还有了这么大个儿子。
过去的日子不用提,苦也好累了罢都过去了,说也没啥用。没经历过的不知道其中的艰辛,经历过的都不想说,不堪回首。
日子呀,就是这样,只要活着就得过,除非死了。
可是活得好好的人有几个愿意死呢?
人就得过,就得活,只有活着才能证明存在的价值,还得活好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是呀,今天看到儿子,已经到自己肩膀头的儿子,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母亲。自己又何尝不是经历了儿子的年龄,母亲又何尝不是看着自己儿满心欢喜?
母亲,母亲,辛苦一辈子的母亲------
两团热乎乎的东西溢满了老谭的眼窝。
依稀中看到了瘦小的、满脸皱眉的母亲------
那是漫天的风雪,呼呼的北风凛冽,天上飘着雪花,母亲挎着筐,穿着一身单衣,头上扎着灰色头巾,顶着风,冒着雪,走在寒冷中,挨家挨户的为六个儿女讨要度命的吃食------
泪水不由然的溢满了双眼,顺着脸颊流下。
视线模糊。
可是记忆中的一切却那么清晰。
那是夏天,他光着脚丫在家门口不远的村头小河玩水。晌午了,一起玩的小伙伴都被妈妈吆喝回家吃饭,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小河边等从生产队收工回来的母亲。
母亲从路口出现,他高兴的隔着老远喊:“妈——妈——”
母亲拖着疲倦的身子来到跟前儿,他高兴的拉着母亲的手,仿佛拉住了整个世界。
“妈,我等你呢。”他说,脸上是孩童的笑。
母亲慈爱的摸摸他的头,满脸的疲惫。
“妈,背我过河。”他撒着娇。
母亲太累了,温和的说:“趟过去吧,妈累了,看,妈还趟河呢。”
母亲说完就把脚伸进河里,在母亲抬脚进河的刹那,他看到母亲脚上的布鞋已经破了,露出一个脚指头------
母亲把露着脚指头的鞋踩进河里,河水无情的漫过母亲的脚背,紧接着是第二只------
他呆呆的站在河边,晌午火辣辣的阳光刺眼的照射在河面上。
母亲的脚------
趟水走在河中的母亲------
他看到了母亲头上的白发和狙楼的身体------
那一刻,年幼的他眼里含满了泪水------
打那以后,他再也没到村头的小河玩过。
他痛恨那条河,虽然曾给他的童年带来无限的欢乐,那也痛恨。
母亲那双露着脚指头的布鞋比刺眼的阳光还扎眼,扎了他一辈子,至今犹是------
于是,只要他回家都会给母亲买一双鞋,没有原因,没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