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简单的寒暄了一阵,我得知这个男人叫渡边纯一郎,是松岛株式会社在东北地区的负责人,也许是在这里生活久了,他连说蹩脚中文的时候都带着一点我们这边的口音。
来到了位于状元楼二楼的会议室里,双方落座以后,周桑榆就开门见山的提起了那个洗护产品的项目,而我则是百无聊赖的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说白了,我自己这个人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别看我和周桑榆是“母子”关系,连那两位招商局的局长和化工园区的副主任也对此非常清楚,毕竟这两次来省城奉阳可都是坐着周桑榆的专车,除了她的女秘书之外,还真没别人有这个待遇,可是在这种公开场合,身为这个小组里的成员,我并没有恃宠而骄,以免背后让人说闲话。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谈判”,渡边纯一郎“显然”对我们辽源市非常感兴趣,当即就表示会在一个礼拜之内过来考察,毕竟早就知道这个项目在赵天朝的刻意安排下已经十拿九稳,所以我并没有多少意外的地方。
中午好菜好饭招呼了渡边纯一郎一行,又送上了不少辽源市的土特产,在目送他们上车离开之后,周桑榆终于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倒是看得我有些于心不忍,赵天朝是煞费苦心不假,可是我也说不好这样的安排对周桑榆来说是否公平。
回到房间以后,正当我准备躺在床上小憩一下的时候,周桑榆却敲开了我的门,坐在我旁边,她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好久,突然开口问道:“常思,按理说渡边先生已经表示会到咱们辽源市考察了,那么这个项目就等于是成功了一半,可是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是特别高兴,就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呢?”
万万没想到周桑榆的心思会细腻到这种程度,我只是稍微有点疏忽就被她看出了一些反常的地方,我挠了挠,道:“有吗?我就是觉得他们只是过来考察一下,又不是决定把这个洗护产品的项目落在咱们辽源市了,没什么可高兴的啊?”
周桑榆微微皱眉道:“真的只是这样?”
“也有其他原因吧。”
我沉默了片刻,道:“干妈,说来你可能不信,虽说我没经历过那段屈辱不堪的历史,可是对于日本这个国家,我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如果说是别的国家有企业来投资也就算了,可是面对一个趾高气昂的小日本,我是真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没想到你还是个‘愤青’啊?”
周桑榆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常思啊常思,不瞒你说,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可能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可现在毕竟是和平年代了,只要这个企业落在辽源市对发展有好处,我们于公于私都应该尽力争取,你这种想法可是要不得。”
“也许吧。”我不置可否道。
其实在赵天朝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一些抵触情绪,只是当时没有那么强烈罢了,可是当一个日本人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仇视的冲动,而且对于“愤青”这个词,在涉及到某段历史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它是一种贬义。
因为只有愤怒,才会牢记一种耻辱,才会无法原谅。
虽说渡边纯一郎已经答应了到我们辽源市就项目投资的有关情况进行实地考察,但我们还是决定住一宿再离开奉阳,周桑榆给了大家下午自由活动的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想起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福爷爷了,我就买了些东西去拜访了一下他。
晚饭的时候,坐在装修考究的大包间里,我们正热热闹闹的杯来盏往,也许是因为多喝了点酒的缘故,化工园区的副主任沈国正突然说道:“我怎么觉得……我们这次来奉阳好像也太顺利了点吧,就是见了个面而已,那小日本就决定到我们那里考察了?你们说,他是不是忽悠咱们呢?”
听到沈国正这么说,饭桌上顿时有些安静,除了周桑榆和我之外,大家都是面面相觑。
“应该不能吧……”
“我也觉得是有些太顺利了,甚至都不可思议了。”
“也许人家小日本就是这种行事作风呢?我看他们的样子倒是挺有诚意的……”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周桑榆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平淡道:“考察应该是肯定去的,这么大的一个外资企业摆在那,说话应该还是算数的,反正这个结果已经足够咱们回去和林书记交差了,至于他们最后是否决定在咱们辽源市投资建厂,这就是听天由命的事情了,你们就别跟着瞎操心了,另外我提醒你们一点啊,背后小日本的叫着可以,但是当着人家的面,你们可千万注意了。”
“周市长说的是。”沈国正讪笑着道,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我看出来他对于周桑榆的提醒显然并不以为意。
若无其事的点上了一根香烟,我轻轻的吐出了一口烟雾,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在座的这些人都对渡边纯一郎他们基本都没什么好感,只是因为“有钱就是大爷”的缘故,为了拉拢那笔投资,沈国正等人才耐着自己的性子,甚至是在对方已经提出要去辽源市考察以后,他们仍旧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可是在我看来,这并非是什么偏见,谁让两国之间的历史摆在那里了?
经历了这样一个话题,饭桌上顿时弥漫着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尴尬气氛,这个时候周桑榆的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号码,她就冲大家露出了歉意的神色,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抽完了一根烟的功夫,正当大家已经转移话题谈论起奉阳市这个地方经济发展的时候,周桑榆又回来了,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我还是看出了她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加上按照级别我又没坐在周桑榆的旁边,就只好先按捺下了心底的疑问。
吃完饭以后,本以为周桑榆在自己的房间里,可是我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原来她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在状元楼附近的小广场找到了正坐在凉亭里休息的周桑榆,我轻声问道:“干妈,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你接完电话以后好像心情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周桑榆略显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就有些气愤道:“常思,今天下午市委组织部召开了一个常务会议,经过举手表决,已经通过了紫檀担任干部监督科副科长的人事任命,可是你猜怎么着,刚刚把公示的通知贴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人给撕了。”
“你说什么?”我难以置信道,接着就感觉一股邪火“蹭蹭”的往脑门子上冒。
毫不夸张的说,在辽源市这个地方,除了周桑榆之外,大概就只有我最了解赵紫檀了,这位赵家大小姐也许平常是有些刁蛮任性了点,但却绝对不是个惹事生非的人,这明显就是有人在故意针对她。
“这件事当时就有人告诉我了,只是没和你说罢了。”
周桑榆眯起眼睛道:“现在已经查清楚撕掉公示通知的人了,你猜猜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