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春晖有些唏嘘感慨道:“自打你们头一批进入农校的学生毕业之后,可以分配到全市各单位部门的政策就取消了,现在的本科生又越来越多,咱们这点专业技术已经不吃香了,常思啊常思,老师也不怕你笑话,虽说咱们学校这些年来一直在扩招,可是生源档次却越来越低,就业率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听到严春晖这么说,我顿时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虽说县农校在辽源市以外的地方名不经传,可这个地方到底是我的母校,而且我能和姜雨薇走到一起也是因为在这里有过一段共同求学的经历,所以在得知县农校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我的心里也非常不是滋味。
严春晖似乎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压抑,他想了想,道:“正好现在校长也在,走,我这就领你过去!”
我点点头,站起身跟着严春晖来到了校长的办公室,与那位教导主任的态度截然相反,在听说了我是县长助理的时候,他对我的态度异常恭敬。
县农校的校长叫吴湛江,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其实当年在学校的时候,身为学生会的干部,我也不是没有跟他打过交道,只不过次数相对于严春晖来说比较少,再加上这个人总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所以我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吴湛江显然已经把我给忘了,经过严春晖的介绍提醒,他才想起我这么个人来,眼睛一亮,他满脸恭维道:“真是想不到啊,我们一个小农校还出了像武县长这样的人才,不行不行,改天再开学生大会的时候,我说什么也得好好说说两句,谁说在咱们这里念书不能出人头地,你看看,这不是有当大官的吗?”
“吴校长说笑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副县长了。”
我呵呵一笑道:“依我看,你说的那些就不必了吧,我可不想在学弟学妹那里成为反面典型。”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听武县长的。”吴湛江虽然没有继续坚持,但在称呼上却并没有改口。
“其实我这次过来,也是想和校里的领导商量一些事情。”
我开门见山道:“县里准备成立一个专业性质非常强的农业合作社,我打算借着和海宁农业大学合作的契机建立咱们两个学校之间的技术交流关系,除了优秀应届毕业生的实习机会以外,对那些学有所成的学弟学妹,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还打算聘请他们到合作社去工作,这也算是我对母校做出的一点贡献吧。”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吴湛江顿时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似乎是终于确信了我没有说假话,他连忙站起身来激动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武县长,我正愁这届的毕业生该怎么安置呢,你这一下子可是帮了大忙啊!”
我淡淡一笑道:“吴校长,那这个事,咱们就说定了?”
“定了!说定了!”吴湛江忙不迭道,就好像生怕我反悔一样。
“行,那我回头就和向县长汇报一下情况,麻烦你和严主任把把关挑几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出来,等过一阵我们动身去海宁大学的时候,就带着他们一去去吧!”
我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看手表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别啊!”
听到我要走,吴湛江连忙挽留道:“武县长,你说你难得回学校来一趟,又给我们带来这么好一个消息,说什么也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我这就招呼其他几个班子成员过来,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
“还是不了。”
我摇了摇头道:“如今我现在也是戴罪之身,还是不要过多的抛头露面了,这样吧,改天我做东,还请吴校长务必赏光才是。”
其实在之前和严春晖聊天的时候,我也得知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农校里的大部分领导都已经有了变动,本身互相之间就不熟悉,况且我也不喜欢这种功利心太重的饭局,所以我还是婉拒了吴湛江的邀请。
谈完了正是,在离开了吴湛江的办公室以后,我并没有让他送我太远,而是把严春晖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老师,我有个事一直想问,当年在我毕业的时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其实在刚毕业的时候,对于严春晖的欲言又止我是并没有多想的,因为当初恰好出了谢文媛陷害我的那档子事,我以为他只是想嘱咐我两句而已,可是后来在坎杖子发生矿难的时候,我却隐隐约约感觉好像并不是那回事,似乎就像是严春晖早就知道会发生那种情况一样。
面对我的骤然发问,尽管从面部表情来看严春晖有些措手不及,但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轻叹一口气道:“武常思,你说的没错,我当时确实是有些话没说出口,我知道你现在会怪我,可那时候我也是有苦衷的。”
听到严春晖坦白承认了,我继续问道:“老师,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严春晖露出回忆的神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当初在毕业成绩出来以后,大概就是分配工作的前几天吧,我的老领导,哦,也就是崔哲他姥爷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是市委经过研究决定,也是为了选派优秀青年干部支援偏远山区建设,鉴于坎杖子村的特殊情况,这才把那里的职位临时调整为副科级,本来这也合情合理,可是他指名道姓让我去做你的思想工作,我就觉得有些想不通了,常思,咱俩在学校里相处那么多年了,想必你对我的为人也非常了解,只要不是违背校规,一般情况下我都不愿意干涉学生之间的事,更何况那时候你们做出的选择还事关自己的前途,可是碍于崔哲他姥爷是我的老领导,而且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人家也帮过不少忙,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是我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
“那后来呢?”
我忍不住打断严春晖,微微皱眉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到坎杖子那里会有矿难的事情发生?”
“那倒不是。”
严春晖摇了摇头,道:“你听我说,后来吧,我越想越不对劲,按理说坎杖子乡那地方虽然偏远了一些,可是刚参加工作就是副科级,这可就比别人要少奋斗好几年,而且以我老领导当时的权势和地位,等过个一两年的,他要把崔哲再调回市里简直轻而易举,你说这种事藏着掖着都还来不及,干嘛要便宜你?正好我有个党校的老同学在那地方当供电所的所长,我就提前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之前吃饭喝醉酒的时候,好像听过姚援朝说要给新来的副乡长一点颜色看看,不过我那个同学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就没想那么多,以为崔哲只是想通过家族关系给你点教训而已,所以我当时话到嘴边才没有说出口,我是真没想到这小子会把你往死里整。”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点点头道。
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其实当初在坎杖子发生那起陷害性质的矿难事故之后,我就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毕竟一切都发生的太过巧合,而后来在得知是崔哲一手策划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严春晖是不是参与其中,只不过是一直没有机会在他面前求证罢了,如今听到他这么解释,虽说在发生黄少风背叛我的事情以后有些风声鹤唳,可是我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位曾经对我非常关照的教导主任。
要知道当初在谢文媛陷害我的时候,如果不是严春晖极力周旋,恐怕我现在早就会含冤入狱,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