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

姜家老太爷冷笑道：“我就问你，那个玻璃厂的项目落在静水县和你有什么关系？就因为一个可笑的污染问题，你就敢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和领导作对？亏着你还自诩聪明，那黄少风是什么人？连陈铜雀这样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省城大佬都被他摆了一道，你竟然会傻到信任他？”

“看错黄少风，这确实是我瞎了眼，可是您说这个玻璃厂和我没有关系，这一点我却不敢苟同。”

我勇敢的直视着姜家老太爷，倔强道：“也许在您眼里，我的做法确实有些幼稚和可笑，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老家也在静水县，我也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人，就算不为那些父老乡亲着想，我也得为我家人的健康考虑，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祸及子孙后代的项目，我就更不能让它落下来了。”

“听你这意思，你还觉得自己很高尚？”

姜家老太爷嗤笑道：“好，既然你是分管工业的副县长，那我就问问你，这个玻璃厂的项目多大规模，什么时候开始建设，又是什么时候正式投产？”

“规模是年产五百万吨……”

我吞吞吐吐道：“什么时候开始建设，应该是等各项审批手续下来以后，至于正式投产的时间，这个……我还真没有注意。”

其实在回答姜家老太爷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确实是羞红了脸，毕竟事实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既然分管全县的工业领域，那么对于玻璃厂这个被市委书记林沧海定为静水县天字第一号工程的玻璃厂项目应该了如指掌才对，可事实上我却是对此一知半解，这确实是不应该。

“你不是没注意，是压根就没想去注意！好嘛，刚刚听到玻璃厂是重污染项目，你就把心思全火急火燎的用到了该如何阻止它上面去了，怎么可能还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好好研究这些？哼，说好听的你这是家国情怀，说不好听了，你这他妈的不就是吃里扒外？”

姜家老太爷破天荒的骂了一句娘，带着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道：“武常思啊武常思，我明白了告诉你，即便这个玻璃厂的所有审批手续都顺利批下来了，从开工建设到项目投产至少需要一年半以上，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段以内，即便是市里领导没换，大环境的风向也没有变，你也可以想出来无数种办法去阻止这个企业正常开工，退一万步讲，就算明面上那些正规渠道不行，论起下三滥的手段，我们姜家内部有些人比陈铜雀还要在行，可是你偏偏在最错误的时间选择了最愚蠢的手段，现在可好，我处心积虑给你降低了副县级考试的门槛，是，你小子倒也争气给我考上了，但是你这么一胡闹，我所有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

“对不起，爷爷，是我让您失望了。”我满脸懊悔道。

俗话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姜家老太爷说的对，我早该想到这么大一个项目所需要的工期肯定会很长，要阻止玻璃厂的污染只需要不让它投产就行了，根本就没有必要急于一时。

要知道在体制内部，尤其是在招商引资这项工作中，项目能否落地是一回事，能否正式投产又是另外一回事，通俗点来说，只要政府和投资商签署了协议，那么领导的政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算是已经拿到手了，林沧海也许就能凭此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定，至于换了新领导来，所谓新官不理旧政，在玻璃厂这个项目上做的再多也是给前任锦上添花，本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反正又没有正式投产创造经济价值，取消就取消了也无所谓，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

正如我之前分析的那样，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林沧海好不容易指望着这个玻璃厂的项目在省里露脸，这个时候有人上眼药，他在盛怒之下当然会一查到底，当然之所以会造成如今这么严重的后果，除了我所犯下愚蠢的错误之外，归根结底还是我信错了黄少风。

虽然不知道黄少风和崔哲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狼狈为奸的，但以那位崔家大少爷的阴险程度，既然有了这样的把柄，他当然不可能会放弃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夸张的说，我现在之所以这么狼狈完全就是自食其果，根本就怨不得别人。

“失望确实是失望，但仔细想想，其实你还年轻，所以说犯些错误也是情有可原。”

似乎是对我认错的态度还算满意，姜家老太爷终于不再紧绷着一张脸，他微微皱眉问道：“常思，我听雨薇说你前一阵跟着向明海去了山东考察现代农业，怎么，静水县是打算走这条路子了？”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嗯，其实向明海之所以和我一样都反对这个玻璃厂的项目落在静水县，其中也有这两个发展方向背道而驰的原因。”

“这样吧，我明天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去找一下林沧海，想必让你去给向明海当个助理专职负责农业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姜家老太爷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常思啊，别觉得丢脸，也别觉得委屈，你以后能不能东山再起受到重用，就看静水县的现代农业能不能发展起来了！”

木已成舟，听姜家老太爷这话里的意思，看起来他也不能改变市委书记林沧海对我这个问题所做出来的决定，可是让我跟着向明海继续干现代农业，还说这是我唯一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姜家老太爷开口解释道：“在国家刚刚闭幕不久的会议上，农业部已经发布了明年的全国农业工作规划，明确提出把发展现代农业摆在首要位置，也就是说在未来的三到五年之内，这都是一个大的趋势，而在这项工作中，你们静水县显然已经走在了前面，虽然领先的优势并不多，但只要你能帮向明海抓出成绩使全县的现代农业工作成为省内的先进典型，我到时候就可以帮你说说好话了，哼，就算辽源市这些领导不待见你又如何？我干脆一步把你弄到省里去！”

“放心吧爷爷，我这次保证不会意气用事了！”我赶紧表态道。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在玻璃厂这个项目上栽了个大跟头，我以后就必须吸取经验和教训，不是说不该我管的事不能管，而是要把事情考虑全面，更不能端着架子顾及我那点可笑而又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如果我之前肯主动打电话给姜家老太爷甚至哪怕是仅仅和姜雨薇念叨两句的话，可能我现在根本就不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姜家老太爷也就不用一把年纪还要到林沧海那里去搭人情了，至于我今后去给向明海当助理，说白了这对我而言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都是县级单位，但在静水县和湘云县任职的这两段经历却完全不同，如今的我早就脱离了单打独斗和自谋出路的过程，在如今的静水县委县政府大院内，即便是没了副县长这层领导干部的身份，我敢说也没人敢小觑我半分。

我这样说当然有我自己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