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自己说:“一个几乎绝望的女人,她需要你给予她坚强和力量,而你怎么能够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李翰林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曾面前各种各样的色相诱惑,比如曼莉,比如小倩。他对她们一点也没有那种念头,自从有了绮红,有了阿娇,他再没对别的女人生发过任何幻想,哪怕是一闪念。然而,这一次,他却对安小卉一次又一次地有那种渴望的企图。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何况,又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人都疲软得迈不开步子了。李翰林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安小卉说:“我真的不能再走了。”李翰林说:“那我背你吧!”
安小卉不想再让他背,挣扎着站起来,借助着他的力量,慢慢地向前。
等到了第三天,李翰林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不支了,他们已经是浑身没有了任何力气,李翰林往洞里看了看,发现有一处浑浊的泥水,水潭不大但很深,他于是就走到水潭旁边,用手捧出来湾水,放在嘴边尝尝,他生平第一次发现这水是多么的甜,他就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这样他顿觉浑身有了力气,就用手弯成碗状,捧了一捧水走到安小卉面前,让她也喝点水,安小卉看到了水,兴奋的睁开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也一口气喝了下去。喝过水之后,他们觉得彼此的精神状态有了明显的好转。他们就继续往前走,现在他们只走一个通道,认准一个通道一直向前走,不管通道向上延伸,还是走下坡路,不管通道窄小,还是宽敞。李翰林一会儿把安小卉背在背上,一会儿搀扶着她。李翰林感觉到,他们坐下来休息的时间似乎比走的时间还多。
有那么一阵,安小卉烧迷糊了,趴在他的背上说糊话,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大哭大笑。
李翰林心里便酸酸的,想是自己害了安小卉。河滩村事件虽有安小卉领导不当处理不当的原因,但是,如果自己没有招惹章勋仁,怎么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觉得安小卉很无辜,她自己也莫明其妙地成了他的陪葬品。
脚下的路有点湿滑,前面仿佛也显得没原来那么漆黑了,隐隐约约听见滴水的声音,且感到一缕缕凉气。李翰林整个人精神起来,有一种黎明就要到来的感觉。他把背上的安小卉往上颠了颠,仿佛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前走去。
安小卉便是这时候睁开了眼睛。她已经习惯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眼前微弱的光使她感到惊讶。她问:“我们这是在哪里?”李翰林说:“小安,坚持住,我们就要走出岩洞了,就要胜利了。”他再一次充满了自信。
说老实话,在深洞里,李翰林在安小卉面前,每一次都表现得很自信,但是,他心里并非那么坚强,也时不时地怀疑他们能不能走出光明。当他们艰难的行走的时候,他曾失望过,想他们可能再也走不出去了。李翰林也曾想过放弃,想自己这么苦苦地寻觅会有结果吗?
当他搀扶着安小卉,他们就这样艰难的走着,李翰林决意要一条路走到底的时候,他曾想,这么走可以吗?能找到光明吗?有好长一段时间,他感觉到自己是在挣扎,苦苦地挣扎,无谓地挣扎,甚至于感觉到自己像一只被割断气管扔在地上的鸡,无谓地扑打着翅膀,蹬蹭着双腿,做着垂死前的挣扎。然而,每一次,他都能让自己看到希望,让自己感觉到就要看到光明。
这时候,他又让自己看到了希望,而且感觉到光明离他已经很近很近。他加快了步子,仿佛没有饥饿,没有疲乏,没有负累。路有点湿,李翰林脚下滑了一下。背上的安小卉说,小心点!他笑,说,不会摔着你的。他说,就是我摔了,也不会摔着你的。李翰林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心情太愉快了。安小卉脸上却热了,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识地,就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很匀称的呼吸,她的心却不匀称地跳了。
这个深洞里面的通道尽头是一个面积二十多平方的扩大了的空间,光线比任何地方都亮。有一块很平坦的砂礓地面,李翰林便把安小卉放在砂礓地面上。自己也坐了下来,打量这个深洞,寻找光明的出口。
他发现,这深洞其实是一个水洞,只有他们屁股下这块石板和附近一点地方是陆地,其余的面积都是水,水荡漾着,轻轻拍打着砂礓壁,有水珠儿“滴滴哒哒”从深洞的顶上滴下来,那光线却是水波折射出的光,而并非像李翰林所企盼的那样,是从外面渗透进来的。
没有路,根本没有他们要走的路,只有水,只有深洞的墙壁。
李翰林自嘲地笑。他的希望再一次破灭。安小卉脸上出奇的平静,仿佛她早就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仿佛有没有路对她已不重要了。李翰林说:“走了这么久竟还是一个死胡同。”
安小卉说:“所有的努力又徒劳了。”李翰林说:“你好像一点不在乎。”安小卉笑笑,说:“这似乎已经习惯了。”
李翰林的心情跌落低谷,一种死亡的威胁开始吞噬他的心。他想起了他的那个梦,想到先前的亡妻,那个徽州小女人,亡妻说:“你来吧,快点来,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李翰林再也走不动了。彻底的失望挫伤了他的锐气,这些天聚集的饥饿和疲劳打败了他的身躯。他倒在那块大石板上,像被子丨弹丨击中那样,一下子倒了下去。安小卉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那么坚强信心百倍的男人,一脸颓废。她把他的头移到她的腿上,让他垫着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
李翰林闭上眼睛,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让她那手温柔地舔噬他的伤口,只有深洞上的水珠一点点滴进水里,发出“咚咚”的响声。安小卉好一阵咳嗽,咳得脸喷红喷红。那张很漂亮的脸消瘦了一圈,眼睛显得更大了。李翰林睁开眼看了看她,她便对他笑了一笑,那笑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内涵。她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恶梦。我梦见我奶奶了。她已经离开我好多年了。以前,她很疼我,只要我不在她眼前,她总唠叨,总问我父母,我到哪去了。好像我随时都会走丢,再回不来似的。昨天,我梦见她说,小卉,你是个乖孩子,你要听奶奶的话。奶奶离开你好多年了,怪想你的。说奶奶一个人很寂寞,你来陪陪奶奶吧!”
李翰林凄惨地笑了笑。他也想起了他的梦,也梦到了亡妻。他想,这是一种征兆吧?一种死亡前的征兆。他们还能走出去吗?他们很努力地在寻找光明,但是,他们似乎离地狱越来越近。
安小卉说:“我奶奶在世的时候,给我算过命,不止一次。每一次,我有个头痛脑热的,有什么不顺心,气色不好的,奶奶总要去给我算一算命。看我能不能好起来,看我能不能大步跨过什么不顺心。虽然,每一次奶奶给我算命的内容都不一样,但是,每一次回来都告诉我,说算命的人说,我很长寿,可以活到九十岁。今年,我才三十岁呢,才过了三分之一,还有六十年的寿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