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他们认定一条路走下去,或许,就能找到光明,不是每条路都是死胡同,能找到光明的并非仅有一条路。他们不能死抱着一定要走到上面那一层的信念。他们要重新寻找一条路,只要能见到光明,又何必一定要回到上面那一层呢?这一层的通道就未必不能找不到光明!李翰林此时多么希望能够好好休息一下,今天太累了!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在这里也没有东西可吃啊。滴水未进的他们心里充满了恐惧,李翰林想自己决不会就这样死在这里的。然而,那种心的累,身体的累谁能体会得到?不知不觉中,李翰林仿佛看到了赵登,更确切地说,是看到了赵登的脸。他像太阳挂在天上。仿佛赵登唠唠叨叨地说:“不是没有提醒你的,要你注意点,小心点,你却一句也听不进耳。这些年,你走得太顺了,顺得不知天高地厚,顺得自己都不知自己是谁了。你本是一个谨慎的人,现在,哪还有一点谨慎,早告诉你,不能有害人之心,但也不能不防着别人害你呀!”
他仿佛看到了妻子菁菁,菁菁不宵地看着他。菁菁说:“你算是人吗?算是一个好人吗?我跟着你,死心踏地跟你着,你要我东,我就东,要我西,我就西,可你是怎么对我的?我现在都是僵死的人了,你却背着我跟别的女人……原来,你也那么奸诈,你像耍猴一样耍我,我让你耍,让你得意。这总是会有报应的。报应来了吧?你将会在那深洞里慢慢死去!”
他又仿佛看到了章勋仁,章勋仁很得意地笑。章勋仁问:“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快要死的感觉一定很美妙!敢跟我斗?河西永远是我的天下。在河西你永远是个败将,你真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我想,你应该回去好好请教请教你小学的语文教师。你还算是幸运的了,临死还抱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可以做个风流鬼!……”
李翰林又仿佛看到了虞凝。虞凝穿着高跟鞋,磕得地板“咯咯”响,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丝丝”地笑,却什么也没说,然后,一阵风吹来,她那衫裙旗帜般飘扬,人就云彩似地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他也看到了阿娇。阿娇说:“你回来了!你上哪去了?是不是和哪个靓女鬼混去了。你别碰我,我不会让你再碰我。我不想见你,永远也不要见你了。”说完她竟骑着摩托车,冒一缕儿烟,奔驰得无影无踪。”
最后,他仿佛看到了他的亡妻,那个没有享受到幸福的徽州小女人。亡妻笑吟吟地说:“她们都不要你了吧?她们都离你而去了吧?是不是感觉到,还是结发夫妻更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来吧,来我这里。我不在乎你和她们发生的事,我还会像以前那么爱你,那么关心你照顾你。她说,你来吧,快点来,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突然,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把李翰林惊醒了。
那尖叫是安小卉发出的,她应该也在作恶梦。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着他,那眼光懒洋洋的,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且在轻轻颤抖。李翰林虽也被恶梦惊出一身冷汗,却故作轻松地问:“做恶梦了?”安小卉点点头。李翰林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摸了摸她的头额,火烫火烫。他问:“你病了?”她说:“周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呼出的气烫烫的。她却说:“我很冷!”她说:“可以抱着我吗?”李翰林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她说:“能抱紧一点吗?”。他便更紧地抱着她。他问:“小安,别怕,你好些吗?”她像一只懒猫似地点点头。她像是在发高烧。头烫得很。
李翰林的心跳了一下,让人担心的事又发生了。安小卉真不该病,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病。他想,他还怎么与她携手寻找希望,寻找光明了?她将成为他的负担,成为他的累赘,他只能背负着她寻找希望和光明。当然,他绝对不能扔下她不管。
既然,他们一起经受了生与死的磨难,他们就一定要在一起,不管还会遇到什么恶劣状况,他们都要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他想,就是背,也要背着她,一起去寻找希望,寻找光明!李翰林告诉她,他们不必再寻找回到上面那一层的去路了。他说:“我们就在这一层寻找出路。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的。”安小卉虚弱地问:“我还行吗?”李翰林说:“行,你一定行!你要相信自己!”安小卉说:“我感觉自己要死了。”李翰林笑了,说:“不会的,小安,你是一个很自信、很勇敢的女孩,你自己首先要坚强,要坚定信念!”
安小卉似乎受到了鼓励,说:“你扶我起来好吗?”李翰林说:“你再休息一下,我去看看,我们应该走那条路。这条路不管能不能走通,我们都一直走下去。”安小卉点点头。李翰林便站了起来,便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寻找他认为可能找到希望找到光明的路。安小卉看着他渐渐走远,突然不放心地问:“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李翰林说:“我是那样的人吗?”安小卉说:“我还不想死。”李翰林说:“我们都不会死。不会的,一定不会死!”
李翰林搀扶着安小卉一步步走进他认定的那个通道。开始,他是一点邪念也没有的,都这时候了,哪还会有那种念头?他只想着和安小卉一起走出这岩洞,去寻找光明。所以,当她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便要她爬在他身上,背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行。他感觉到她热的呼吸喷着他的面颊,她身子热烫烫地贴着他的背。路很不好走,一个人走都很艰难,背着一个人,李翰林又是这么个状况,一会儿,双腿打颤,身上便不断地冒冷汗。
安小卉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便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李翰林坚定振作地说:“没事的。”
然而,还是不得把安小卉放了下来。安小卉是一点点滑下来的,这样,她那很丰满的胸便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搓,那时候,他的手又放她的那宽大而厚实的臀上,紧紧地按着,怕她掉下来,心里猛地便着了火似地比安小卉还烫了。他不敢看安小卉。他为自己在这种时候还有那种念头而愧疚。
安小卉不安地说:“我已经成了你的累赘。”李翰林笑了笑说:“你这是什么话。”她说:“你自己走吧?”李翰林摇摇头说:“我不能丢下你。”她好感动,好感动地说:“你带上我,我们谁都走不出去。你自己走,可能还可以找到希望。”李翰林说:“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不应该讨论这个问题。”
他不想说话了,张望前面的路,那里一片漆黑,或许,再走几步,十几步就是死胡同,无路可走了。他想,真要是死胡同,真要无路可走,只走几步,只走十几步,哪倒是好事了,可以马上折回来再选择另一条路,如果,走足一天半会,走得筋疲力尽才发现是绝路,想要回头也没力气回头的时候,就更可怕了。
突然,安小卉扑进他怀里,说:“你不要丢下我,真的,你不要丢下我。”她仰头看着他,仿佛那睫毛都能撩到他了。他近距离地看着她的眼睛,那里充满了乞求。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便感觉到她软软的两#棉花团把他的怀抱挤得满满的,便感觉到安小卉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脸,她的脸好烫好烫。李翰林不得不再一次鄙视自己。他对自己说:“你再不能这样了,再不能在这种环境里生发出那种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