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林说:“我们一件事归一件事,不能把两件事混在一起谈。他索赔不是没有道理,至于赔多少,那是另一回事。但是,他伤了人,我们也要依法处理,这是两件事。”
镇委书记说:“我谈谈我的看法吧!”
李翰林还不想让他说,看了他一眼道:“还是让小安先说吧!”
镇委书记似乎很固执,说:“情况我了解,还是我先谈吧!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安秘书再补充。”安小卉恍如逃过一劫,连连说:“你先说,你先说。”
李翰林就不好坚持了。他想,这镇委书记可能也知道安小卉说不出什么好方法,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就抢过话头了。他当然不知道李翰林的用意,即使知道,也没有那个义务。
镇委书记说:“我认为,事件能平静下来就算了。那村民要赔偿也不是真想要,只是在为自己找理由,找自己打人的理由,想让别人认为,他打人是有理由的,责任在对方,而不在自己。村民开始也这么认为,所以情绪很激动,但是,经过解释,也觉得打人不对,也不再坚持了。我想,这事就告一段落了,谁也别追究谁的责任了。小赵科长虽然有点冤,但是,我相信,他是会理解的。再说了,追究那人的责任,又能怎样呢?要他赔医药费吗?他根本没能力。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吗?不是不可能,我个人认为,还是社会稳定放在第一位。如果,我们去抓人,会不会再次引起骚乱呢?我认为是肯定的,毕竟,村里人也觉得县电视台有错,觉得小赵当时也应该把手机交出来,觉得那人从梯子上摔下来时,受到了外人污辱。”
安小卉说:“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镇委书记说:“你不了解农村,不知道农民认死理的品性,其实,这么处理,也是一件好事,村民们会更拥护我们。”
李翰林说:“你就不怕他们一而再,再而三?你是不是太怂恿他们了?我怀疑你与他们有勾结!”说后面那句话时,他多少有着开玩笑的意思。
李翰林接着说:“你这么处理,我可以理解,因为你是镇委书记,你也想收买人心,但是,人心不是这么收买法!我真怀疑,你和那人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得吗?我认为,你把村民的觉悟,鉴别能力估计得太低了,只要我们把事情说清楚,村民是会支持我们的,是不会闹事的。我的意见是,两件事分开来处理。既然,他要赔偿,就要他提出条件,钉几个钉能赔偿多少?他打了人,法律应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镇委书记苦着脸说:“李书记,我和那村民能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乱。你知道,现在,只要村民闹事,村民上丨访丨,县里就会责怪我们这些基层干部,还搞什么黄牌红牌警告。”
那镇委书记说:“去年,我还没调到这城关镇的时候,是在其他乡镇当镇长,那个乡镇也已经发生了几次村民上丨访丨,我已经被市里的领导警告了,成天心心惶惶,就担心村民闹事。如果再有那么一次,黄市长也就对我出示红牌了。”李翰林说:“这事我给你顶着!他要出示红牌向我来。”
镇委书记说:“黄市长怎么会向你出示红牌呢?到时候,领红牌的肯定是我。”
李翰林不想跟他磨嘴皮了,说:“为了这个红牌,为了这顶乌纱帽,你就可以践踏法律的尊严了?小赵科长被打成这样,能不追究对方的责任吗?政府的威信、法律的尊严都不要了?你这样处理这事件,只会助长一些人的嚣张气焰,只会让你的手下,你那些干部心寒?以后,他们还怎么跟着你做事?怎么敢为你冲锋陷阵?”
安小卉看着李翰林,看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那双有神的眼睛,看着他煽动的鼻子,抖动的嘴唇,心里想,这男人平时看似很温存的,原来这温存里还隐藏着这么一股强烈的锐气。
镇委书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好一阵难看。他有点支支吾吾说:“李书记啊,我是有苦衷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李翰林愣了一下,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觉得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镇委书记能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吗?
李翰林放缓了语气,说:“你说说你的苦衷!”
镇委书记看了安小卉一眼,显然不信任的神色。他说:“我慢慢再跟你说吧!”李翰林知道他是想要避开安小卉,说:“有这个必要吗?”
安小卉说:“我还是回避一下吧?”李翰林说:“没这个必要!”镇委书记脸上便有些难堪,由于李翰林点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对安小卉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安小卉说:“没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有些不愉快的,但想想,自己与镇委书记的接触,想自己给镇委书记添了那么多麻烦,也难怪他对她不信任。
李翰林说:“安小卉是我的秘书,更何况为群众干工作,我们应该有什么说什么?我们这是在研究工作,不是在闲聊天,说东家长西家短,有什么话都要摆在桌面上来谈。我想,安小卉也知道哪些话可以对外说,哪些话不能乱说,这是一个今后成长为领导干部必须具备的最起码常识。”
李翰林已经意识到河滩村有什么背景,可能有某个镇委书记也惧怕的人会给河滩村撑腰。
镇委书记说:“一直以来,河滩村在我们镇都很特别,有什么好事,都少不了他们的,村民有什么事需要解决,我们都会想办法尽量解决。这不是我这一届才这么做的,上几届都这么做,似乎已经成了我们镇的传统。”
李翰林说:“怎么会这样?”
镇委书记说:“因为原县人大副主任章勋仁是河滩村人,他时刻都在关注河滩村。我这里不是要说他的坏话。每个人都有家乡观念,只是章勋仁的家乡情节更浓一些,可能是河滩村就一个姓,大家都是同一宗亲的缘故。当然,他不仅关注河滩村,也关注我们镇,每年都为我们镇办了许多事。”
李翰林问:“你认为,章勋仁会插手这件事?”
镇委书记连连摇头,说:“我没有这个意思,这种事章勋仁怎么会插手?章勋仁当然不会管见这些事。我只是担心,村民们会闹事。”
城关镇镇委书记继续介绍说:“由于河滩村是一个特别的村,经常受到一些特殊的待遇,所以,也滋长了村民的一些劣性,稍有不如愿,就会上丨访丨,就要讨回所谓的公道。打小赵的那个村民,在村里也是有一定威信的,他虽然年龄不大,辈份却很高,按照这里的乡礼习俗“掌门孙子末门爷”的辈分排序,他论辈份,章勋仁还应该叫他叔呢。两年前,河滩村换届选举,他也是村长候选人之一。上一届的镇委班子研究决定推举当村长。当时由于这个人为人很霸道,群众基础不好,也就没有选上。当然,这是从全盘考虑,从各个候选人的组织协调能力,综合素质考虑的。选举结果,当然群众推选的候选人胜出,因为镇里做了许多工作,听说,章勋仁也回村里做了许多工作。但是,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胜出的票数却多不了多少。最终,这个小赵科长的人没被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