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洛微微一笑，淡淡地说：“看来我说得没错了，唐局你的确是在私下调查这个案子。我刚才说了，江海的水很浑，唐副市长在酒店身亡的案子是我负责主抓的，越往下调查我越是心惊肉跳，这里面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如今是逼得我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所以你千万听兄弟一句劝，不要继续趟这趟浑水，你根本犯不着招惹这些麻烦，经营好你那一摊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我解释道：“罗局你别误会，我无意搀和这些事，查案办案这是你们公丨安丨局的职权范围，我去清水摸清水帮的老底是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并不想染指你们公丨安丨局的职权。”

罗大洛笑了笑说：“我想唐局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无论是清水帮，还是唐副市长的案子，你最好能躲就躲，管这些事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你和清水帮的私人恩怨最好能和解，如果继续纠缠下去，真的有可能给你带来杀身之祸。言尽于此，兄弟我真的是出于好意，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考虑。”

罗大洛的话绵里藏针，感觉像是在替什么人警告我，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冷冷地笑了一声，问道：“罗局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个人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则和态度，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罗大洛淡淡地说：“我知道，唐局长年轻气盛，一直扮演的都是强硬派，这一点我很欣赏。不过凡事都要权衡利弊，还是那句话，做事之前务必三思而后行。”

我也不打算继续客气下去了，站起身说：“多谢罗局长的美意了，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要开党组会，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告辞了。”

罗大洛也没挽留，扭头对身边的梅洁说：“梅老板，替我送送唐局长。”

我说了声“不必了”，大步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梅洁看了罗大洛一眼，连忙站起身追了上来。

我走到停车场时，梅洁从后面追上我，大声说：“唐局长，唐少，请你留步，我有话跟你讲。”

我在车门口停下脚步，梅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喘着气说：“唐局长，罗局长刚才的话真的是好意，你千万别见怪。你救过我，我心里对你非常感激，容我说一句公道话行吗，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却真的是替你考虑。”

我笑了笑说：“是你们想多了，我知道罗局是好意，也没有任何怪罪他的意思。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梅洁说：“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罗局长也没有这个意思，可能表达方式不太对，你千万别多心。”

我拉开车门，扭头对梅洁说：“我没多心，你替我转告罗局一声，我非常感谢他的好意。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梅洁忽然上前拉住我的胳膊，低声说：“去年你救过我，我还没来得及表示谢意，下次有时间你来我这里玩，我好好款待你一次，好不好？”

我坐上驾驶座，笑了笑说：“其实你不用感谢我，上次我去李家镇，其实主要目的不是救你们，我还没那么伟大。”

梅洁满脸失望地说：“可是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救了我，我梅洁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知恩不报的人。”

我拉上车门，系上安全带，笑着说：“等有时间再说吧，好了，拜拜了。”

我发动车，快速向市区方向开去，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了财政局门口，看到一辆警车果然停在门口。

我停下车，从车里下来，走到警车旁，敲了敲车窗户。彭强从车里摇下车窗，看着我说：“我等你好半天了，赶快上车，跟我去一趟第一监狱。”

我纳闷地问道：“去第一监狱干什么？”

彭强说：“方武指名道姓要见你和我，我估计是他有什么情况要交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一趟。”

方武这么快想通了？看来李红上次的那番话对他产生了作用，我心中不由一震，兴奋地点点头说：“好，我们马上动身。”

我回到车里，发动车跟着彭强的警车，一路向第一监狱开去。

到了第一监狱的审讯室，我和彭强坐定，喝了口狱警送来的茶水，正对面的门被打开了，戴着手铐和脚铐的方武在两名狱警的陪同下，慢慢走进来了审讯室。我吃惊地发现，才几天不见，方武的头发竟然白了一大半。

不仅如此，当我的目光与方武的目光对视时，惊讶地看到以往他眼神中的那抹冷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之色，显得十分茫然，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光了。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一贯冷静的方武精神状态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武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情灰暗地看了我一眼，问道：“你们有烟吗，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彭强平时不抽烟，他看了看，我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走过去站在方武面前，将烟嘴放到他的嘴唇上。方武美美地深吸了一口，抬起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谢谢。”

方武竟然跟我说谢谢，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不必客气。方武，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指名道姓见我？”

方武又抽了口烟，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他抬起头，看着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是我是栽在你们两个人手里，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恨你们。”

我和彭强对视了一眼，发现彭强的眼神里充满疑惑之色，看来他跟我的反应是一样的，方武的话我们都表示怀疑。

方武抽着烟苦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们都不太相信，不过没关系，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讨好你们，对一个死刑犯来说，讨好谁根本就没有意义。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事，当初栽在你手里我怎么都想不通，认为完全是阴沟里翻船，非常不甘心，但现在我明白了，这就是天意。我走的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干我这一行早晚会翻把，就算没有你们，也会有别的人。”

彭强点点头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这说明这几天你终于明白点事。人在做，天在看，天要收你的时候，即便你有三头六臂，照样无法逃脱的。”

方武低头抽烟，一根烟直到烟屁股都烧到过滤嘴才肯罢休，他将烟屁股扔在脚下，用脚碾灭，沉思片刻，抬起头看着我和彭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我哥……我哥的消息？他……还活着吗？”

彭强沉思片刻，说：“目前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落脚点，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应该还活着，人暂时还没有离开江海。”

方武的神情一松，看得出他对方晓的处境非常牵挂，这证明这兄弟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确实很深。我补充说：“方武，你哥哥方晓这次越狱显然是有预谋的，至少他会报复一些人，譬如我，譬如他被捕后那些落井下石大的人。但是他出逃后却悄声匿迹，隐藏形迹，没有采取任何举动，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也不符合他以往的作风，如此反常，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方武呆愣地望着我，半天没有回应，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犹豫，内心仍然在挣扎。我接着说：“你有个弟弟，名字叫方文，对不对？”

方武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我弟弟方文是医学院的高材生，他是我们兄弟三个之中最有前途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