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怎么样,我都无法忘记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治疗室和他聊天的场景。
他告诉我,他想等病好之后回老家县城开一家饭店。
我还记得,他当时说这话时,眼神是那么憧憬。
可是仅仅隔了半个小时,便阴阳相隔!
我不知道他母亲此刻是什么心理,我只能替他母亲感到悲凉。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楼下还不断传来他母亲的哭声,那是何等的撕心裂肺。
过了半晌,周沫才从厕所走出来。
她好像还没有缓过来,目光涣散地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低声向我问道:“陈丰,你说人间真的这么苦吗?”
“你都看见了,活着就是一场修行!”
“可是连死都有勇气,他就没有勇气活下去吗?”
我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你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在治疗室和我聊天的老哥吗?”
周沫点了点头,继而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我又朝窗户外看了一眼,说道:“就是刚才跳楼的那个。”
“啊!?”周沫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继续对她说道:“这人也真是可怜!……自从得了癌症后,妻子就带着孩子离开他了,家里的房子看没了,父母的养老钱也被看没了……后续治疗还要好几十万,可能他不想再连累家里人了,才走了这条路……他只比我大三岁,哎!……”
“那也不能就这么跳楼死了吧?他父母为了给他治疗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他这样做有考虑过他父母的感受吗?”
我没有再接话,也许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吧,我也不能说周沫说的有错,只能说我们都不能感同身受。
我心里有些难受,不过这更加坚定了我要挪用一笔钱来做大病医疗的项目。
也许这样,就能挽救很多家庭,以及很多生命了。
这个夜,因为有人跳楼,显得更加深沉,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血腥味。
我依然难受,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这不怪我,因为人的坚强和脆弱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有时候,可能脆弱的一句话就泪流满面。
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已经走了很长的路!
夜,渐渐深了,周沫躺在另外一张没有人的病床上玩着手机。
我在稍稍犹豫之后,开口对她说道:“我现在能够独立行动了,你可以不用一直在医院住着,这里睡着太不舒服了。”
周沫头也不抬的回道:“你你忘记昨天你睡着了,药水都挂完了,要不是我看见了,那还得了?!”
我笑了笑,对她说道:“医院里面死了人,你不怕吗?”
周沫猛然将手机放了下来,然后用一种特别惊恐的表情看着我。
半晌,才开口对我说道:“那我更不能走了,我一个人睡,会更怕。我没法想起那个画面,太血腥,太真实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里可是事发之地,而且就在咱们楼下……要真有什么灵异事件,今天晚上肯定最凶!”
我话音刚落,周沫便从陪护床上来到了我的病床旁,然后拉住我的胳膊,警惕地看来看去。
看她这么当回事儿,我心里也有点发毛。
毕竟,我也亲眼看到了那个画面。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冤魂。
突然,周沫小声对我说道:“要不我俩今晚都别住在医院了,我们去外面酒店开个房吧!……这儿,怪吓人的,你没感觉阴森森的吗?”
我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怕,你怕你自己去呗。”
周沫沉思了片刻,又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坚决的说道:“不行,你不去我也不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那你睡得着吗?”
“我就睡你旁边。”
我苦笑道:“至于吗?你是做了多大的亏心事儿?现场那么多人,为什么他就要缠你。”
“因为我是个软柿子,最容易被别人捏!”
我哭笑不得的说道:“就你……还是软柿子?”
她哼哼两声说道:“我不光是软柿子,还是个软妹子,你要不要捏捏?”
看她这一副调戏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真怕,还是假怕……
也就是这个时候,值班的护士来到了我的病房,提醒我们该关灯休息了。
周沫好似很怕我赶她走,护士刚一走,她便起身去将灯给关了,然后又回到了我的病床旁。
“你往边上挪一下。”她站在我病床前说道。
“干嘛?”
“今天晚上我跟你挤一挤。”
“这……”
“别这那的了。”说着,她强行上了我的病床,然后心安理得地在我旁边躺了下来。
我倍感无奈,早知道就不吓她了。
好在我这是独立的病房,哪怕病床也是一米五宽的,旁边睡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还是我跟她结婚之后,第一次是在我清醒的时候睡在一起。
可这病床虽然够宽,但不管怎么避免,还是会和她有身体上的接触。
这种接触,会让我很难受。
纠结了许久后,我终于对她说道:“你别这么蹭着我,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我去叫护士?”
我倍感无语道:“我说的不舒服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懂我意思吗?”
周沫笑:“那又怎么了?谁让赶上这种事了呢,你刚才不吓我还好。”
我不说话了,只好尽量地理她远点。
而周沫好像感知到我故意在躲着她,于是对我说道:“咱俩这么睡在一起好像是挺不合适的,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床上吧。”
说着,她便准备从病床上起来。
可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隐约又听见一阵哭声……很是凄厉!
听见这声音后,周沫一个激灵又钻进了被窝里,将生个脑袋都给蒙住了。
她在被窝里颤着声音对我说道:“哥,咱俩都还算是好人吧……他应该不会找我们索命的,是不是?”
我更加哭笑不得了,对她说道:“你别胡说八道了,我刚才跟你说的都是迷信,亏你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级知识分子。”
“那又怎么了?你没听说过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吗?”
我笑得更大声了:“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么逗呢?”
“那是你没有仔细了解我,我一直都这样,好不?”
哭声越来越清晰,而且我确定不是幻听,只不过这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随后我便听见保安的声音在询问楼下哭泣的女人,我没有听见那个女人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哭声就消失了。
周沫得知后,也没有再那么害怕了,为了和我保持距离,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陪护床上。
只不过她将陪护床往我这边靠了靠,然后蜷缩着躺在上面。
我挺喜欢这个距离的,没有很近,也没有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