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颠簸摇晃,朝鲜特工手持着一把匕首,指向老戴—他是个高手,老戴心知肚明。
所有人都在昏睡,他们俩在别人的梦乡之外以命对峙。
“我放过了你,你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朝鲜人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老戴说。
说什么都是废话,这个朝鲜人不能活着!老戴坚信,对面的这个朝鲜人也是这么想的。
列车忽然缓缓地减慢了速度,老戴知道,这是要进站了。哈尔滨市区里的第二站,王岗车站。
没时间了。
老戴和朝鲜人同时发动!
朝鲜人俯身弯腰,像一只老猫冲了过来,这是朝鲜人特有的武术动作。他双手持刀,刀刃藏在胸前,直冲疾扑,如果一招得手,他的刀刃将刺中老戴的肝脾,接下来他会旋转刀刃,横切拽出,老戴的肝脏会被割成两瓣,在无比剧痛中眼看着自己活活死去。
老戴手里只有一本《聊斋志异》,他把树卷成了纸筒,拿在手里像一根短棍。
在特工的格斗训练里,利用身边随手可得的物件作为武器,卷纸为棍是一个专门的训练项目,这一点,朝鲜人一样明了。
但是,有些时候,经验是最大的障碍。朝鲜人丰富的特种训练经验恰恰限制了他的思维,他以为老戴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本书卷成棍子,却没想到书脊上竟然夹着一枚刀片。
朝鲜人的匕首即将刺中老戴的一瞬间,老戴手中的书在朝鲜人的手腕上重重戳了一下,这一下力道十足,刀片割破了朝鲜人的手腕,朝鲜人立即感到一股钻心剧痛,他的动作本能地缓了一下。
只有一瞬间,但是对于老戴来说已经足够—他立刻放手弃书,闪过朝鲜人的刀锋,跳扑过去双手抱住了朝鲜人的头部,俩手同时发力,将朝鲜人的头部拉起,再向前一纵,把他的后颈脊椎夹在了座椅靠背上,死死地按下去。
他听到一声清脆地“喀喇”声响,朝鲜人的身体立即像一条鲇鱼似的瘫软下去。老戴不敢立刻松手,压着他的头部默默数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放手。
朝鲜人软趴趴地倒下,靠在座椅上,双眼像死鱼一样瞪着老戴,但是他已经死了。
老戴无论如何也去想不到,这个曾经自己视为最神秘莫测的高手,竟然如此简单的死在了自己手里,前后不到半分钟,干净利索,恍如一场最轻最短的噩梦。
现在,这个朝鲜的潜伏特工小组已经死了三个人,都是死在自己手里的—这一瞬间老戴默默地盘算了一下,这小组还剩下两个人,不知道会死在谁手里?
列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马上就要进站了。
一个躺在前排的旅客忽然探起头,骂骂咧咧:“草泥马啊,大半夜的闹什么闹?能不能好好睡觉啦?”骂完,他倒头又躺下了。
老戴强忍着又杀了人了悸动,把手指探到朝鲜人的鼻子底下试探了一下,还好,真的死了。
老戴轻轻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聊斋志异》,迅速地穿过车厢,一路回到三节车厢之外自己的座位。
他还在气喘吁吁。
吕华文睡醒了一觉,打开箱子,拿出了面包香肠,正在狼吞虎咽,看到老戴回来,拿了一截香肠递过去:“舅,来一根夜宵。”
老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刚上完厕所,没洗手,不吃!”
“不吃就不吃…”吕华文悻悻地说。
车停了,王岗站到了。
(三)
孟思齐没想到的是,在最后一列车厢上竟然遇见了艾东。
艾东检查完了最后一节车厢,刚从连接门出来,迎头就撞见了孟思齐。
这一瞬间,竟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孟思齐居然羞红了脸,悄悄地说:“你是来追我的么?”
—你是来追我的么?一个追字,一语双关。
她很希望艾东的回答—是。
艾东说:“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这辆车上有一个潜伏朝鲜特工。”
“谁?”孟思齐一下进入工作状态。
“我判断,很可能就是那个金光柱!”艾东说。
“哪儿来的消息?”孟思齐追问。
艾东一边急匆匆地往前走,一边说:“没时间详细解释,我们先逐个车厢排查可疑人物。”
孟思齐紧随其后,不再多问。
在餐馆的时候,柳芭莎对艾东说过一段话:
朝鲜人的食物虽然又冷又硬又难吃,但是他们还总喜欢把餐具弄得金光闪闪的。知道我们天津人怎么形容朝鲜人么?傻柱子!
艾东一下子就听到了他说的那个名字—金光柱。
柳芭莎清楚地知道金光柱在火车上,而且是在今晚的354次火车上—她点菜的时候,用手指在菜单上指指点点,红菜汤,果脯面包,奶汁鲈鱼,这三道菜在菜单上的顺序是第三,第五和第四。
如果她暴露金光柱的行踪给艾东,那就说明金光柱肯定不是苏联人的内线。那么又是谁向她泄露了金光柱的行踪呢?
肯定是朝鲜人小组里另外的人。现在,朝鲜人想小组里已经死了两个人,如果再刨除金光柱的话,那么剩余的朝鲜人里,必然至少有一个人是苏联的内线。
苏联人,这是想借中国人的手借刀杀人。既能除掉金光柱,又可以掩护自己的内线。
不对,还是不对!
如果苏联人有这样的意图的话,他们完全可以伪造一个情报来源,正大光明地告诉自己这条信息,根本不需要柳芭莎这样小心翼翼地用暗语来传递,从这一点看,柳芭莎的行动更像是一次自发的泄密行为。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艾东一边飞速地盘算,一边打开了前面的车厢连接门。
这时候,列火车已经停下来,王岗站的站台上,有十来个旅客陆陆续续登上了列车。
艾东走进这节车厢,一眼就看到身前的座位上,横卧着一具尸体。紧跟着,孟思齐也看到了,她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
“金光柱!”艾东也失声叫了出来。
竟然真的是金光柱,而且是死了的金光柱。
艾东迅速做出了判断,他抱起金光柱的尸体,迅速翻找他的衣兜。金光柱的衣兜里东西不多,艾东很快就到了一叠零钱,一张车票。
他举起那张车票看了一眼,票面上写的是“哈尔滨—沈阳”。
孟思齐立刻意识到这是个谜题:“沈阳?他为什么去沈阳?”
是啊,他为什么去沈阳?
艾东和孟思齐的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一个答案—谁的目的地是沈阳?
这时候,几个旅客磨磨蹭蹭走进了这节车厢,有人眼尖,发现了艾东怀抱的死尸。金光柱的死状惨烈恐怖,想不注意都难。
那个旅客立刻尖叫了出来:“哎呀妈呀,死人啦!”这一声尖叫惊醒了那些昏睡的旅客,刚上车的旅客试图掏出车节车厢,乱纷纷地挤在车厢门口。
忽然有人强力冲散了门口围堵的旅客,冲进来三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手枪,对准了艾东他们俩。
“哈尔滨市公丨安丨局刑侦处!”为首的科长喊道:“艾东,你现在有杀人潜逃的嫌疑,请你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他们就是何飞派来监视艾东的那三个侦察员。在故乡车站的时候,为了不被发现,跟艾东拉开距离,他们没来得及上车。
这三个侦察员有开车一路疾驰,赶到了王岗车站,没想到,一上车就听到有人大喊杀人。冲过来一看,赫然就是艾东。
三名侦察员持枪慢慢逼近,科长沉声说:“艾主任,咱们都是老革命了。嫌疑归嫌疑,你要相信组织纪律,相信我们会一定查清楚的。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