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起来就扯远了。”柳芭莎笑着说:“朝鲜人的食物虽然又冷又硬又难吃,但是他们还总喜欢把餐具弄得金光闪闪的。知道我们天津人老话怎么形容朝鲜人么?傻柱子!”
艾东一下子就明白了柳芭莎的意思。
他猛然想窜起来飞奔出去,但是柳芭莎淡淡地说了一句:“别着急,还有时间呢。”
艾东明白,柳芭莎在暗示他,这个餐馆里一定就有苏联特工在监视这她,这就意味着,柳芭莎跟自己的这次约会,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而谢罗夫突然失踪,或许也与此有关。
自己如果此时起身离去,就等于陷害了柳芭莎。所以,他必须安安静静地尽快吃完这一餐。
艾东面不改色,安静地坐下,跟柳芭莎谈文学,谈音乐,谈电影,直到上了菜,直到喝了酒,直到结束。
在此期间,那几个纵酒高歌的苏联人一直大呼小叫,热情不减,但是艾东看得出来,这几个人应该都是苏联人的特工。
凭艾东对老谢的了解,苏联爷们儿喝高了的时候,看见美女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但是,这个晚上,任凭柳芭莎这样一个大美女在座,那些苏联爷们儿一个劲儿的酗酒唱歌,却没有一个人过来骚扰柳芭莎,这就太奇怪了。
艾东冷笑了一下—扮演人物不走心,演技太差!
(四)
柳芭莎喝下最后一杯伏特加,醉眼惺忪。
艾东不得不佩服,这姑娘酒量真好,整整一瓶伏特加,几乎绝大部分是柳芭莎喝掉的。
“好咧,酒足饭饱,真嘚儿!”柳芭莎有点失去意识地傻笑,用天津腔说。
“你回领事馆吧?”艾东问:“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你了,亲爱的东尼亚同志!”柳芭莎姑娘娇笑着说:“我自己有车,在楼下等着我呢,但是,我就不方便送你了。”
“没关系。”艾东盯着柳芭莎,真诚地说:“谢谢你…赏光陪我吃这顿饭。”
“我很荣幸。”柳芭莎说:“这可能是我一生里最开心的一次约会了。”
艾东站起身,穿好大衣和围巾。
“你先走吧,东尼亚同志。”柳芭莎摇晃着站起:“姑娘我意犹未尽,要和我的祖国同胞们高歌一曲!”
艾东凑过去,轻轻地拥抱了一下,附在她耳边说:“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柳芭莎轻轻点点头。艾东转身走了出去,经过柜台的时候,掏出一叠现金交给侍应生,说:“不必找了!”
下了楼,来到中—央大街上,这时候满街的游客行人已经消散,零星的还有些搞对象的男女和走街串巷的小贩。
艾东看了看表,现在是九点十分。按时间推算,那列354次火车已经开始检票上车了。九点三十分就要开动了。
这个时间和距离,自己无论如何赶不到哈尔滨火车站,赶不上这列火车。
只有一个办法了!艾东下决心,他向街道两侧看了看,一共停着无良轿车,其中一辆挂的是苏联领事馆的车牌,其余的四辆车,挂的都是本地车牌。其中一辆,是出租汽车。
哈尔滨是中国城市里最早开展出租汽车业务的,早在20年代,就有外国人运营出租汽车行业,但是那时候车辆少,价格贵。一般情况是预先打电话到出租车公司预约,司机会开车到指定地点等候,这种服务,更像是如今的网约车,或者代驾。
艾东走了过去,车里坐着一名司机,正抱着膀子靠着车窗,昏昏欲睡。
艾东敲了敲车窗玻璃,司机激灵一下子惊醒了。他摇下车窗,问:“先生,是您叫的车么?”
艾东点点头:“是我。”
“那请问您贵姓,怎么称呼?”司机很小心地审查身份。
艾东笑了一下,决心不跟他废话了。他猛然拽开车门,一把抓住司机的衣领,把他拉出车外。
司机一下子扑到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先生,怎么回事啊?”
艾东早已经调进了车里,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喊道:“怎么回事?抢车!”
司机这才恍然大悟,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抢车啦!有贼人抢车啊!快来人呐!”
艾东早已发动引擎,一溜烟地跑了。
说实话,做这件事的时候,艾东心里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快感,似乎近日以来胸中的郁结块垒一扫而空。
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天天的道貌岸然,为什么不能就不能快意恩仇?艾东脑子里乱哄哄地琢磨。
这时候艾东的头脑有点发热,并不完全清醒,也许是跟柳芭莎喝了两杯酒的缘故,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远处尾随着着一辆黑色小汽车,那是何飞派来跟踪监视他的侦察员。
“老天,这是啥意思?”一个负责跟踪的侦察员惊诧地说:“艾主任这是咋啦?啥菜呀,喝成这逼样?都抢车啦!”
另一个侦察员老成持重地说:“要不要通知何处长采取行动,老艾是不是要潜逃啊?”
一名侦察科长冷笑:“潜逃?你见过潜逃这么明目张胆的?不管他,先跟上再说。”
(五)
354次火车是从哈尔滨到旅大的车次,是原中东铁路的线路。从哈尔滨开始,沿途到长春,到沈阳,到大连。
建国之初的50年代,火车都是慢车,尤其是这一列火车,沿途遇站必停。哈尔滨到长春200多公里的线路,要走上六七个小时,这还是正常的行驶速度,如果遇上天气灾害或者调度原因,那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从哈尔滨站出发,在市区之内还有两站要停留,第一站是顾乡站,第二站是王岗站。
现在是九点十五分,直接冲到哈尔滨站是赶不上火车的,但是如果直接插到顾乡站,还有时间上车。
艾东猛踩油门,加快速度,直奔顾乡火车站。
这个时候,火车已经开始检票上车了。
虽然今晚是新年夜,出行的人不多,但是南北上下各条线路所有的旅客加在一起,人数也不少整个候车大厅还是显得乱哄哄的。
孟思齐手持的是软座车票,她可以进入软席候车室候车。这是个阴差阳错的关节,她避开了蹲在候车室里混在人群中的老戴和吕华文。
吕华文出门的时候还抽抽搭搭的,到了火车站,出远门的新鲜感立刻取代了了他的伤心,他四下张望,暗笑窃喜,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候车室里响起了大喇叭:“乘坐354次列车,前往长春,沈阳,旅大以及沿途各站的旅客准备检票上车了。”
旅客们都涌向检票口,堵成一团乱麻。吕华文拎起箱子要冲上去,老戴蜡拉住了他:“别着急,咱们有坐票。”
吕华文悻悻地站住,眼看着那些男男女女奋不顾身地冲过检票口,呼啸着杀向远处站台上的列车,眼神中充满了羡慕。
过了一会儿,检票口的拥堵终于疏通了,老戴这才悠哉游哉地提起箱子走过去。吕华文因为错过了火爆的检票大战而无比懊恼。
进过检票口的一刹那,老戴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恍惚觉得十分熟悉,却有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检票员催着着:“快走快走,别堵着过道。”
老戴收起票前行,便把这点小事忽略了。
这时候孟思齐已经通过软席候车室提前上了车。
软座车厢还是满舒服的,很暖和,旅客又不多。孟思齐心满意足的靠着座椅,打算美美的小睡一会儿。这时,走来一个乘务员,亲切地问:“您是市公丨安丨局的政保处的孟同志吧?”
孟思齐愣愣地点点头:“我是,您是…”
“我是本次列车乘务长。是这样的,您这次出远差,时间太长,软座也挺不舒服的,要不要我给您调换个睡铺,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到了。”乘务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