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早晨，天气还凉嗖嗖的,大山显得格外的寂静，山下坝子里的人家也是黑凄凄的一片,万籁俱寂,月光清冷。

阴阳先生缓缓挪动,刘进仕点燃一张张火纸一步一步前移，几个人一直走出充气的门楼，来到院子小径跟山路的交叉口，又敲一阵鼓,打几声锣，炸了一串鞭炮，阴阳先生停止念经，还阳仪式结束。

一行人返回屋，坐在院坝的彩棚下喝茶抽烟，过了一会儿，帮忙的也都从山下上来了。厨房下了一大锅挂面，刘全根喊抬灵的人赶紧吃饭，六点准时出灵。

抬灵的就都拿碗自己舀，吃罢饭，刘全根给每个人发了一双胶鞋一条毛巾，六点整，阴阳先生喊出灵喽！随着喊声，刘进仕端起灵堂前烧纸的灰盆，举过头顶摔碎在地上，然后抱着灵牌和孝男孝女跪在院中，抬灵的进屋吆喝一声“起”，十六个人抬着棺材出了灵堂。

刘进仕和黑娃领头，孝男孝女亲友举着花圈，提着金童玉女纸人往老坟山上走。在唢呐鞭炮声中，出殡队伍浩浩荡荡的一行来到宋保朝的樱桃林边，那片林子枝繁叶茂，果实累累，已将三尺宽的上山小路覆盖在林荫里。

两个负责开路的人抽出弯刀走进林子准备砍树开路，刚进林子就听林子里有人喊：“不许砍树，都给我出去。”

开路的人一看，是果林的主人宋保朝，就陪笑道：“老表，送刘金贵上山呢，走你园子借个道。”

“你们眼瞎呀！没看到樱桃正挂果呢，你们这么一大队人进了林子，得碰掉多少果子。”宋保朝骂骂咧咧地从林中走了出来。

两个开路的人被宋保朝一骂，提着刀退出了林子，刘全根一看两人灰溜溜地僵着脸出来了，忙上前问咋回事。两人说宋保朝在林子里守着，噱人呢，不让砍树。

刘全根一愣，心想昨晚酒桌上不是说好的么，咋过了一夜就变卦了？刘进仕听说宋保朝不让进林子也着急了，送葬的和抬灵的队伍被迫停在了林子外，大家议论纷纷。刘全根说，都甭着急，我去看看。

刘全根进了林子，见宋保朝坐在一棵樱桃树下抽烟，他陪着笑走上前，递上一根烟道：“老哥早啊！咱们昨晚上不是说好的么，你看这棺材都抬到这儿了，你咋又变卦了呢？”

宋保朝没接烟，仰起头佯装记不起来地望着刘全根道：“你说啥把戏呢？昨晚我喝大了，不记得。”

刘全根一看宋保朝那幅表情，心中暗叫道“瞎了！看来真变卦了。”他心里着急，嘴上还是客气地说道：“看来老哥真是不记得了，是这样，昨晚我跟进仕侄娃子商量，今个借你这林子过个路，给你造成的所有损失，我们赔给你老哥。”

宋保朝板着脸嚷道：“你说得到是轻巧，赔给我，咋个赔？你知道这园子我下了多大的血本么？”

刘全根陪笑道：“我知道这园子你是下了功夫的，不过俗话说死者为大，阴阳先生给我哥看的穴位在山上，不走你这园子过又不行，都是一个村的，你就捡我个面子，行个方便，开个价嘛。”

宋保朝扔了烟屁股，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好吧，看在你老弟的面子上，就赔个五千块钱算了。”

听宋保朝要五千块，刘全根吓了一跳，林中这条道是原是村集体留得大道，本有三米宽，这几年宋保朝偷偷摸摸的侵占，把这条路挖得只剩下一米宽，本来就是他侵占集体的道路，现在反到收起过路费来，刘全根想发火，但一想到村长宋保国他还是强忍着，也许这幕后摇旗指挥的正是宋保国呢。刘全根望着宋保朝道：“你开的这个价我做不了主，咱们一起跟进仕商量吧。”

宋保朝起身，拍拍了屁股上的灰就跟着刘全根出了林子，出殡的所有人都在外面等消息呢，刘进仕看见刘全根和宋保朝走出林子，上前跪下给宋保朝叩了个头说道：“表叔，今个请你帮个忙，借你的果园过个路。”

宋保朝黑着脸道：“你侄娃子也知道表叔是个没本事的人，挣不来钱，一家人生活就指望这个果园子呢，你借道么麻达，给我认个五千块的损失费，我就让你们过。”

宋保朝这话一出，听得在场的人都哗然，本村人都知道宋保朝侵占了上山的村道，但碍着他二弟宋保国是村长，这几年没人敢出来说公道话，今个宋保朝竟然收过路费，这要开了先例，以后村上再有人出殡上山还了得。

黑娃走上前大声质问道：“表叔，这上老坟山的路是大家伙的，我想知道你的损失是咋么算的，不就是剁几个树枝丫么，有不毁你树，咋就要五千多。”

宋保朝不屑地道：“你甭管我咋个算，要过就掏钱，不想过就乘早绕道，你娥子姐在外面那么能挣的，还在乎五千块钱？”

宋保朝这话如一把匕首扎进刘进仕心里，刘进仕红着眼睛一把揪住宋保朝的领口骂道：“你老东西放啥屁呢。”黑娃也扑上来就要踢宋保朝，刘全根连忙拦住黑娃大吼道：“都不许动手。这是在出灵呢，你们还想惹出个啥麻达！”

听刘全根这一声吼，黑娃停了下来，刘进仕也松了手，宋保朝趁机躺倒在地上，大叫道：“刘进仕打人啦，刘进仕打人啦！”一边叫一边掏出手机给宋保国打电话。

不一会儿宋保国带着几个侄儿子开了两辆车上山来了。一下车几人就把黑娃和刘进仕围住，宋保国盯着刘进仕冷声道：“侄娃子，你拳头有风啊？敢打你表叔啊。”

刘进仕辨解道“我没打他，宋保朝拦住我大的棺材不让上山，他要我交五千块钱的过路费呢。”

刘全根也上前说刘进仕没打人，正在跟宋保朝商量过路赔偿果子损失的事呢。

宋保国白了刘全根一眼，转头问宋保朝：“哥，人家都没打你，你咋躺在地上。”

“咋个没打我，这么人多看着呢，刘进仕提着我的衣领把摔倒在地上，哎哟！我现在腰疼得厉害。”宋保朝咧嘴叫道。

宋保国望着刘进仕和黑娃道：“宋保朝虽说是我大哥，可我这人处事向来认理不认人，今个他拦着不让抬灵的上山是他的不对，可你们为啥不给我打电话，咱们村委会就是解决群众纠纷的么，你们是信不过我还是瞧不起我？这下好了，你们把人打伤了，这下咋弄？死者上山事大，伤者看伤也要紧。我的意见是出灵的先在这歇下脚，刘进仕跟我一起把宋保朝送到医院做个检查，有伤就看伤，没伤大家就和和气气地算了。至于从林中过砍树的事，宋保朝说了不算，交给村委会来定损失，公平公正地说个价钱。你们要是认为我说的对就这样办，你们要是认为我说的不对，那就打电话给乡派出所和司法所，让人家来处理。”

宋保国的话一出口，刘进仕和黑娃还没吭声，阴阳先生先着急了。

第三十二章

阴阳先生对刘进仕说，不敢在耽搁了，棺材入土的时间等不及了，错过了时辰，可是大凶。

刘进仕听了，强忍着愤怒对宋保国说道：“表叔你刚才话说得公道，我没意见，只是阴阳先生给我大看的下葬时间耽搁不得，就叫黑娃先跟保朝表叔去医院检查，我带人开路上山，至于医疗费和果园的损失，你表叔说多少就是多少，我都认。”

宋保国听了刘进仕的话，转身问宋保朝：“哥，进仕说让黑娃带你到医院检查，医疗费他认账，你看行么？”

“不行，这咋得行，谁打我，我找谁，跟黑娃不相干！”宋保朝躺在地上喊道。

宋保国面露难色对刘进仕说道：“侄娃子，你看我哥他不答应呢，要我说你就跟我们到医院去，让黑娃送你大上山。”

刘进仕不知如何是好，刘老好、刘守田听说宋保朝要刘进仕陪他到医院检查，气冲冲地凑上来嚷道：“进仕不能去，送他大上山呢！孝子咋能走得开，棺材入穴接五谷，孝子走了谁来接。”

听刘老好和刘守田这么一吵，送葬的亲友也都七嘴八舌地嚷开了，说宋保朝要求太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