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哥，你看这咋弄么，这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人都饿日塌了。二猛开始发牢骚了。

不管他妈三七二十一，咱们自己先弄饭吃，小白到灶屋里添火，二猛你搭梯子上房梁上把那块蜡肉取下来。我来摘米。

我到灶屋点燃了火，二猛取下蜡肉放在案板上剁了起来，黄虎从柜里舀了一大盆米坐在堂屋门槛上挑谷子，一抬头看见一个背着书包、八九岁模样的学生娃正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碎耸娃子看啥看，还不去找你妈回来交税。”黄虎一声暴吼，那碎娃子吓得撒腿就跑。

水开了，黄哥。我喊道。

黄虎淘米下锅，又转身在里屋柜子里翻腾出一大包洋芋耳子，二猛用开水泡涨了，捞出来和着蜡肉一起炒了。

二猛把一大盆洋芋蜡肉端到桌上的时候我的米饭也蒸好了，不知是我水添少了，还是火候掌握得不行，米饭有点夹生，但我们每人还是吃了一大碗。放下碗天已黑定了，那上坡的女人还没回来。

黄哥，咱们走不。我问。

走，八字还没见一撇你就想走，现在走了，咱们今个一天功夫就白费了。二猛去把屋里所有灯都给我拉燃，小白去把电视机打开，音量调到最大。

音量调到最大？我不解的问。

你就照我说得做，这叫敲山震虎。

二猛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拉开了，我也打开了电视机，音量调到了最大，电视机的声音在这山里的夜晚既响亮又刺耳。

黄虎又招乎我和二猛坐下打牌，打到第三圈的时候，那上坡的女人拖着一个锄头跟着一个男人气呼呼的回来了。男人手里捏了一叠钱对直走到黄虎面前说；“我怕了你们了。给给给。把钱拿了一阵走人。”

黄虎接过钱点了点，让我给开票，那女人在屋里喊着娃的名字。我把开好的票递给那男人，那女人喊了几声见没人应，焦急地转过身问我有没有看见她们的娃子，我说天快黑得时候有一个八九岁的男娃子背着书包在门口站了一下转身又跑了。

谁叫你个挨刀的今个一天不在家，还不给我找娃子去。男人边骂边从屋里拿了把手电往外走。

我们离开女人家往唐组长家赶，走了很远还能听到女人喊儿子的哭声。

回到唐组长家，唐组长正坐在地炉边抽烟，看我们进门了赶紧起身让座，我们屁股还没暧热，唐组长就问，“今个咋样？”

再甭提了，守球一天收了百十块钱，还和那个瞎耸媳妇吵了一架。黄虎气呼呼地说。

来、来、来，甭生气，先吃饭。唐组长一边安慰黄虎一边喊媳妇端饭。

晚饭是包谷珍两掺面，我们几个人一人端一大碗，圈着火炉呼噜噜地吃了起来。几个人边吃边谝，唐组长给我们谝开了剩下这几家尾欠户的情况。

你们今个算还可以，还开张了，我们组上剩下的这十几户个个都是扯皮顿筋的钉子户，有扯前几年修铁路土地补偿款没落实到户的，有扯计划生育罚款打白条的，有扯民政救济粮分配不公的，有扯乡上强行叫种黄姜现在政策落实不了的……总之筋问愁得很，你们今个去的那家，她们房后头住着那户，就老两口，那老汉姓张，无儿无女，脾气犟得很，连续三年没交税了，乡上领导一上门，他就扯前几年修铁路没给他补偿款的事，倚老卖老，乡、村都拿他没办法。

那究竟补偿款给没给他？我好奇地问。

现在谁说得清，前几年就因为征地款村长和会计闹了矛盾，村长免了会计，会计拒不交帐，扯皮一两年也没人管，现在会计死了，帐本票据都不知道塞到哪去了，你们明天去说不定一天还盘不展呢。

唐组长的话听得我们几个都很沮丧，二猛更象泄了气的皮球。

这么看，按乡上规定的日子完成任务怕是不行了，二猛似乎在自言自语。

球，不行明天就来硬的，以物抵款，这几年搞农村工作我啥场面没见过，计划生育折房砸锅我搞过，收税费牵牛拉羊我干过，逮门徒会，我还用火枪打过人呢！就差没整死过人。黄虎说道。

听黄虎这么一说，二猛又来长了威风，“对，明天不行就以物抵款，反正牛乡长说过出了啥事有乡上买单。”

黄虎，二猛这么一唱一和，我的心有点发毛。黄虎说的那些事我也曾亲眼目睹过几次，每次都怯生生的，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二十四

吃罢饭，黄虎和二猛都说乏的很，洗了脚就上床睡了，我有点奇怪，这是下村这么久唯一没打牌的一夜，也许是他们白天打了一天觉得无聊了，也许是想养精蓄锐，为了明天的工作，我也匆匆洗了脚挤上床，那一夜我不停地作着恶梦。

第二天，天阴沉沉的，吃罢饭出发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一路上我们三个都很少说话，表情象天气一样阴沉凝重，我们端直的朝张老汉屋走，从昨天那家女人门前经过的时候我瞅了一眼，大门紧锁，顺着女人家房后小路往上爬就来到了张老汉的院坝，张老汉正在院子砍木料，看见我们三个脸一背，拿起斧头就往屋里走。

“喂!张老汉。”黄虎喊了一声，张老汉好象没听见，几步跨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黄虎上前推了推，门从里面闩上了，推不开。

张老汉，把门开开，我有话跟你说。黄虎对里面喊。

有啥要说的，想收税，你们先把我的土地款给我。

张老汉在屋内气呼呼的答了一句便不在吭声，二猛见黄虎紧喊慢喊屋里没了反应，小跑几步上前跳起一脚踏在门上，咚的一声，门仍旧没开。雪赿下赿大，房上、草垛上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积雪，我们三人站在檐下，只感觉冷气从脖领、袖口、裤管直往身子里钻。

黄哥，咱们站在这干等怕不是办法，还把人冻坏了呢！二猛边跺脚边说，黄虎眼珠向四周瞅了瞅，对我和二猛说；小白，去前面草垛子扯两捆稻草，二猛你去把张老汉刚才砍得那几根木料在院坝中架好。

我搂了两把稻草来的时候，二猛也架好了木料，总共四根，都是大碗口粗，七八米长，剥了皮，白光光的，想是盖房用。

黄哥，草放哪？

放在木料下面。

放在木料下面？

放在木料下面引火烤。黄虎看我茫然不解的样子又强调了一遍。

我把草塞在了木料下面，黄虎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不一会那火苗子就窜出了半人高，火光把院坝四周照得亮堂堂的，黄虎掏出烟给二猛发了一根，就着火苗子点着了，两人蹲在火边闲谝起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张老汉一看院坝大火烧着的木料，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狗日的土匪，你们就这样作践人呢。”

你骂老子们是土匪，老子就当一回土匪给你看，二猛，小白走，进屋掂东西，挑值钱的以物抵款。黄虎被张老汉骂得无名火起，边说边往屋里走，二猛跟着进了屋，我两腿发软，怔怔的呆在原地，张老汉想阻拦，被黄虎胳膊一推，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他一抬头看见院子木料赿烧赿旺，便不顾一切的跑过来，吃力的把木料一根根从火堆向外抽，然后把木料推着在地下滚，把燃着的火苗子压熄。张老汉刚扑熄燃着的木料，屋内就传来他老伴的哭叫声，“你们积点德、做点好事好不好，你们把麦子都背走了让我们老两口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