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施洁工作的地方，妮儿顿时傻眼了——

到处是泥浆，架子上摆满了刚成型的碗碟盘子，看上去还是湿漉漉的。旁边几位工人正在埋头干活儿。她们都带着很粗陋的橡胶手套，用一块大海绵从桶里蘸水，不停地擦拭着刚出模的碗碟。桶里的水浑浊不堪，基本就是泥浆，她们的脚上也都穿着胶鞋。

二十一世纪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生产陶瓷的条件居然还如此简陋！妮儿万万没有想到。

施洁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熟练地开始工作了。

妮儿往窑炉车间走了过去。还没走进，就觉得热浪逼人。屋顶上几个大吊扇在不停地转着，地上还放着几台大功率的电风扇，妮儿从那儿走过，感觉快要被狂风刮走。

车间里一层层的架子上摆满了风干了的碗碟盘子，窑炉里红彤彤的，正在工作，外面有温控开关，妮儿看到上面显示的温度是1050度。

几位师傅模样的人坐在旁边的小木桌上边抽烟边喝茶。

妮儿拉着李慧走了过去。

“师傅，你好！”妮儿很恭敬地喊道。

中年师傅全身都是黝黑黝黑的，警惕地看着她：“你是新来的？”

“我是施洁的朋友，这陶瓷得烧到多少度？”妮儿问道。

师傅笑道，“问这个干吗？”

“好奇——没见过——”妮儿说。

“这里面热，你这样的娇小姐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师傅边抽烟边说。

“师傅，您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吗？”妮儿再次问道。

“当然，这就是我的工作——”师傅说道，“你要是受不了赶紧走吧！”

“我没事儿！”妮儿说道，“是不是经过这个窑高温烧制后，就是成品陶瓷了？”

“呵呵，工序还多着呢！”师傅站起来说道，“这个白瓷要烧到1300以上，烧十个小时左右。出窑后还要贴花纸贴商标，然后还要再回炉烧一次——”

“那就是成品了？”妮儿问道。

“对，还得挑拣残次品，打磨底部，最后留下的才是正品优等品——”师傅说道。

“成品率有多高？”妮儿看着师傅问道。这是她最想要的答案。

“一般有七成就不错了。有时候只有五成左右，残次品很多，这和泥料有关，也和前面的几道工序有关，所以要把握产品质量得落实到每一个环节——”师傅说。

妮儿点点头，师傅说的是实话。

“残次品就随意扔到外面？”妮儿问道。

“以前工厂会让人拉走，后来处理的成本高了，就直接堆放在外面，一段时间不拉就堆成山了——”师傅说道，“很可惜啊，这是对资源的巨大浪费！”

“残次品不能再利用吗？”妮儿问道。

“再利用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不追求太高的生活品质，这些残次品是完全可以用的。以前有人来收购过这样的残次品卖到一些老少边穷地区，现在运费成本高，也没人要了——”师傅说道。

妮儿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却看到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她，质问道：“哪个部门的？”

“你是老板吧？”妮儿反问道。

“对，我是老板，你是谁？”老板看着妮儿一脸的疑惑。

“我——我是——”妮儿马上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递到老板跟前。

“记者？谁让你进来的？嗯？”老板顿时就板起脸，“马上离开！”

“您别生气，我没有任何恶意，就想问您几个问题，行吗？”妮儿试探着问道。

“对不起，我不接受任何采访，我的工厂也不欢迎什么记者！请你马上离开！”老板很生气地说道，继而对那位烧窑的师傅怒斥道，“是你放她们进来的？”

“不是——”师傅弱弱地说道。

“那谁让你们进来的？啊？谁把记者放进来的？”老板简直怒不可遏，“什么人都放进来，把工厂当什么了？”

妮儿和李慧被老板大声的咆哮吓得顿时就愣住了！李慧的手都在发抖，死死地拉着妮儿，恨不得马上就从这里消失。

那位烧窑师傅不停地对妮儿和李慧使眼色，让她们快点儿走！快走！

李慧拉着的妮儿手，快速挪动步子，往旁边的侧门溜去！

“站住！”老板的怒喝声从后面传来，“你们混进我的工厂究竟想干什么？”

妮儿定了定神，转过身，看着老板一脸的怒气，马上陪着笑脸说：“老板，对不起，我们是没经过您的同意就进来了，不过，我不是来打探您的商业秘密的，就是想搞个行业调查。希望能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

“行业调查？调查什么？”老板盯着她问。

“我看到枫杨区外面到处都堆放着陶瓷垃圾，想就此做个调查：为什么会产生这么多陶瓷垃圾？要如何处理这些垃圾？”妮儿如实回答。

老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笑了：“看你年纪不大，却很有思想。哈哈，不过，这可是个大命题，难道你想推动我们枫杨陶瓷的产业升级？”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妮儿说，“前提是先把这个调查做好，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呵呵，这个话题如果要谈的话，那可不是短时间能谈完的——”老板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妮儿，“我建议你回去先做个功课，了解一下日用瓷、工艺瓷、卫生瓷的生产流程和所用原材料，再把我们枫杨区整个陶瓷产业结构和生产历史了解清楚，你要是还有问题，可以过来采访我——”

妮儿接过他手里的名片看了看：龙发陶瓷董事长——陈八斤。

这名字有点儿意思。

“谢谢陈董事长，您的建议很好，下次再来拜访您！”妮儿很诚恳地说道。

“我不喜欢记者，从不接受记者采访，不过，你好像是个例外！”陈八斤看着妮儿笑道。

从龙发陶瓷出来后，妮儿和李慧开着车在陶瓷村周围转悠了很久。

发现这里的陶瓷厂果然基本都是家庭小作坊，个个关门闭户，里面却是灯火通明，晚上基本都在加班生产。如此看来，这些家庭小作坊的生意是很不错的，或许这就是凤洲能成为新瓷都的原因吧！

回到住处，已经快十点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妮儿回味着这个晚上的经历，对那个叫“陈八斤”的董事长充满了好奇。陈八斤，这个名字太有意思。

朱元璋幼名叫朱重八，那是因为当时元朝规定百姓不能有正规的名字，所以朱家就按照排行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儿。

可这陈八斤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是生下来有八斤重？还是在家里排行老八？而且看那人的架势，属于雷暴脾气，不过倒也是爽快之人，以后的采访，说不定还真要再去找找这个陈八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