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想起，刚刚不是停电了吗？她转身奔出门，跑向电表箱。果然，是开关掉了。她推上了开关，光明瞬间拥抱了她的房子，也拥抱了她的心。

对于身处黑暗的人，光明是多么的可爱！

苏妍满怀欣喜地跑向她的房子。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可是当她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就笑不出了。

她本来是想着收拾一下洒落的面。可是，地上没有面，也没有汤。

她忽然想起，地上本来还应该有个碗。可是那个碗，竟然真的在桌子上，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碗，也并不是空的。碗里有面，有汤。汤已经不多了，面也已经泡软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碗没有掉？自己也没有倒？停电了，自己就出去了，出去察看电表箱？然后呢？然后跑错了方向？跑到了厨房的外面？然后摔倒了？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厨房里，看见了贴在厨房外面玻璃上的脸，自己的脸？

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怎么就摔倒了呢？太可怕了！苏妍忽然盯住了那碗面。她忽然凑到那碗跟前，瞪大了眼睛，使劲地看碗里的面，仿佛那里能长出一株向日葵。

她动了动鼻子使劲地闻闻，忽然拿起筷子，挑起了一根面条。那根面条好像对那面汤有着无限的依恋，刚刚离开那么一点儿，就立刻断成两截，迫不及待地滑回面汤里。

她又把鼻子贴近了面汤，使劲地嗅嗅，忽然端起碗喝了一口面汤。好难喝的面汤，她差点没吐出来。也就是说，她还是咽了下去。

就如同很多的人，不小心喝了一口滚烫的水，明明已经把舌头烫得火辣辣的疼，却好像还是舍不得吐，非得咽下去，结果从喉咙一直烫到胃。烫完了，疼完了，又后悔了，刚才怎么不吐出来。下次……下次，其实还是会咽下去。

进了嘴的东西，再吐出来，是不大容易的。因为吞咽和吸吮一样，是一个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就已经具备的本能。本能是不需要受意识支配的，也是不容易改变的。

苏妍后悔了，后悔喝了这口面汤。

她把余下的面汤，通通倒进了洗手间的马桶里，而且赶紧放水冲走了。直到看见它们完全消失了，她觉得心里似乎好受了一点，但却再也没有心情吃东西了。她把碗送回到厨房，都没有洗，就径直走上了楼，走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苏妍还回味着整件事。

这件事太奇怪了。说是梦，它是那么的真实；说不是梦，它又那么的离奇。到底是不是梦呢？苏妍就是带着这样的问题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苏妍还在思考着，回味着。

一会儿是碰到了碗，一会儿是握住了刀，一会儿是看到了脸，一会儿又听到了声音……

37.（03）那声音很奇怪，那是什么声音呢？

那不是敲玻璃的声音，那是……那好像是敲盘子的声音，怎么会有敲盘子的声音？不对，不对，谁会敲盘子呀？是呀，谁会用手敲……不对，那不是用手敲的，那好像是用刀敲的……是的，那肯定是用刀敲的，用刀敲的……

苏妍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了。她屏息，凝神，仔细地听……

那声音并不大，也不是很清晰，可是苏妍认定，那就是刀敲在盘子上，发出的声音。她悄悄地下了床，轻轻地走到门口，把耳朵贴近了门缝，仔细地听。这一次她听得更清楚了，那的确就是刀敲在盘子上的声音。而且那声音，好像就来自楼下的厨房。

苏妍觉得奇怪，就透过门缝，偷偷地往外看。门外竟然有一丝光亮，而且那光亮好像是从楼下透上来的。如果那光亮真的是从楼下传来的，那就说明楼下的灯是亮着的，而且几乎是全亮着的。

想到这里，苏妍的心里就有了底。

如果进来的是陌生人，或者说得更直接点，如果是贼，怎么敢灯火通明地行窃？不是贼，那就是洪涛了。一定是洪涛回来了，洪涛回来觉得饿了，就去了厨房，弄吃的去了。

苏妍终于打开了门。打开了门，心里就更有了底。

那光亮确确实实是从楼下透上来的。苏妍轻轻地走下楼，脚步轻快，心也轻快。

大厅里真的是灯火通明。

灯，真是个好东西。自从有了灯，人们仿佛就已经忘却了对黑暗的恐惧。即便是走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大街上，只要是灯火通明，心里都还是比较踏实的。

洪涛不在大厅里。而站在大厅里的苏妍，已经肯定了，洪涛就在厨房里。她看到了洪涛的外套，那外套就搭在沙发上。

厨房里刀子敲盘子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厨房的门是半掩着的，而且很明显，厨房里是亮着灯的。

苏妍走过去，打开了那扇门……

厨房里不是洪涛。那是一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女人正在吃饭，吃牛排。那刀子敲击盘子的声音，就是切牛排的声音。那女人一只手握着叉，已经叉起了一块切好的牛排，正在往嘴里送。她的嘴也微微地张开了，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那自然是为了迎接那即将入口的美味。

那块鲜美的牛排，终于越过了女人那性感的嘴唇，停放在了那条温柔的舌头上，然后……然后就停在那儿了。女人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瞳孔剧烈地收缩，仿佛见到了鬼，而她手里的刀也举了起来，举过了头顶，直直地指向苏妍。

苏妍的眼睛也睁大了，张开的嘴也闭不上了。那个女人她认得，认识很久了，太熟悉了。那个女人就是苏妍，就是她自己。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像还连带着一阵恶心。

她终于倒下去了，倒在了地板上。倒下的瞬间，她觉得好像有一口味到很重的液体，从胃里返到了嘴里。那好像是面汤的味道，这是她最后的意识……

38.（01）旭日的光辉洒满了大地，驱散了午夜的阴霾。

苏妍的睫毛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扰乱了脸上的阳光。她伸出手抹了抹眼角，又翘了翘鼻子，噘了噘嘴，终于睁开了眼睛。

怎么睡在了沙发上？苏妍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想。意识逐渐恢复了，精神也逐渐恢复了，终于在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苏妍完全清醒了。

清醒的苏妍，腾地跳了起来，急匆匆地奔向厨房，一把就推开了厨房的门。空空荡荡的厨房里，摆着一张孤零零的餐桌，餐桌上放着一碗稠乎乎的面汤。

苏妍的人就愣在了门口，她的大脑却在飞速地运转，试图拼凑起残存的记忆。这碗面，不是已经被自己倒掉了吗？这里应该有个人，她坐在这里吃牛排，那个人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苏妍觉得她好像还没有睡醒，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

一整天，苏妍都觉得迷迷糊糊的。玻璃、女人、面汤、牛排、盘子、窗外的脸……像一个个散乱的电影片段，时不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直到下班的时候，她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而且，她对家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所以，她在外面兜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兜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