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他居然还好意思笑,我捡起僧帽只想赶紧脱离这厮围困,好在他比我想的要有眼力见,在我暴走情绪初现端倪之时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师太若有难处,大可吩咐贫僧,切莫羞赧。”他又有恃无恐地笑了笑,随即关上了腐朽破败的大门。
想着好歹有些格挡,又顾及周身寒冷,边打喷嚏边将湿漉漉的僧袍脱下放于火上烘烤,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些不算旧的旧事。
话说我大病初愈之时爹为了庆祝,特特在院里给我烤红薯吃,说是女人多吃红薯排毒养颜,延年益寿,我眼巴巴望着半熟的红薯,嘴上却很嫌弃:“爹你委实太小气了些,吃不起肉就直说。”
爹一抹汗道:“笑颜你忒不明理,不是爹小气,是你身子刚好,吃肉不消化,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呀。”
我白眼一翻:“那你倒是弄块肉来让我先消化不良一次呀!”
爹一听甩手不干了。
那日的结果是肉没见着,连红薯也烧成了碳,因为爹摔红薯的角度力道十分优美,愣是把一块火炭拱了出去,直接导致晾晒在院里的一簸箕野山参生生被烧熟了,爹同我望着香脆的山参,以痛定思痛的心情全部吞下,往后的几日我们爷俩鼻血不止,哑嗓无言。
由此我也明白了一件事,做人不可太强求,有红薯就别惦记肉了。
“师太,你还好么?”要不是听见他说话,我还以为他早走了,连忙用湿衣服护住身子,威胁道:“你要敢进来,我诅咒你一辈子当不上方丈!”
晨风轻拂幽林,只听得松涛舞摆,片刻之后,他豁然笑道:“若我想做方丈,怎么留着头发?”
可恨,着实可恨!
当你要对付一个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找准他最在乎的事情,人一旦在乎什么,那便是他的弱点,我只要照着弱点一棍子打下去,好比打蛇的七寸。我以为俗家弟子的想法是有朝一日能当上方丈,俗称转正,然他似乎丝毫不在意,那就好比此刻在我面前的这条蛇练了金钟罩铁布衫,全身上下都武装得十分严密,根本找不出弱点,真真教我十分抓狂。
可我小觑了这条妖蛇,他不但没有破绽,反而很快便假装漫不经心问道:“师太好吃鲜鱼?”
我理所当然道:“出家之人最忌杀生,又要受戒律,难道大师连这些都没听过?”
“哦,原是如此。”他沉吟,又道:“那师太何须清早下河摸鱼?”
莫非他看穿了什么?我战战兢兢试探道:“贫尼不过下河洗脚,有何不妥?”
只听他又哦了一声,话里有话道:“原是为了湿足(失足)呀,哎……都是贫僧的过失,害得师太湿足之余还湿身(失身)了,罪过,罪过!”
由不得想冲出门在他秀发票票的脑袋上钻个洞,却只恨我此时衣不蔽体,出了门也还是我吃亏,只好暂且忍耐,然我也不远吃亏,反问他:“就算大师所言甚是,可贫尼仍有不解,大师为何不上早课反倒在溪边做那等令人面红耳赤之事,莫非大师独癖此道?”
估摸着他被说成暴露癖会忍不住暴走,不禁在心中狂喜,怎料他口灿莲花道:“赤 条条来人世走一遭,那便是最初的形状,天地待我倾尽所有,我怎可对它遮遮掩掩,如此方能与天地通灵,师太切莫误会贫僧图谋不轨。然师太这般好奇,难道是有些事不想让贫僧撞见?莫非师太真是去摸鱼?再莫非师太对贫僧有些出家人不该有的念头,想悄悄把那条鱼‘送’给贫僧?于是被贫僧撞见才这般娇羞惊慌。”
说我对他有非分之想,我还怀疑他觊觎我呢,气急败坏道:“我送你去西天听佛祖讲经还差不多!”
隐约听见他笑了两声,得意道:“心中有佛,何必跋涉西天。若非如此,那贫僧只觉得师太是想把鱼偷偷塞到贫僧处,好让贫僧有理说不清,白白担上毁坏寺风的罪名被方丈驱逐下山,师太,不知贫僧所言是也不是?”他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语中的!
本师太确然存着这样的念头,但如今大势已去,他若不是本师太肚里蛔虫,岂会知晓?难道这厮天赋异禀且恰好深谙读心之术?可是哪有那么多恰好,老天爷究竟是要给他多少异能才便于凸显本师太的无能!
既被他识破,便也没必要同他装良善,好歹承认了兴许还能算半个光明磊落坦荡荡之人。师太我大方直言道:“窃以为方山上寂寥萧瑟,断然不是大师这般风流人物的安身立命之处,于是贫尼心切,便忍不住要想些法子推一推。”
然他华信大和尚也不是没见过鼎盛香火的无知小僧,且他还十分求真,不晓得他是否在追寻真相的路上显得太过激进,或是摆明动机不纯,居然在我一丝不挂的当口推门而入,我吓得连忙用冷冰冰的僧袍护住身子,正欲惊叫,他却飞快闪到我身边将我一把推倒在干草堆上。
本师太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弄得没了头绪,且嘴巴不晓得合适已被他紧紧捂住,而他敞着的胸口正不偏不倚地贴在本师太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位置,只能呜呜地抗议,也不敢扭动身子,生怕一动这尚能蔽体的僧袍便扭掉了。
“嘘!”他凑在我耳边小声道:“有人来了,若师太不想毁了清修,便暂且委屈一下。”
果然,庙外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似是爬山爬累了,找破庙的门槛歇歇脚。
事到如今,若先前被人撞见华信大师在门外守候,而本师太在门内烤火,似乎很有损清誉,而后本师太被华信大师死死压住,仿佛更加羞人,然而,此刻若是本师太这般情状被门外过客看见,那便只有就地圆寂这一条路可走,想到这里,本师太简直欲哭无泪!
然世人的创意总是超乎本师太的掐指一算,当本师太还在为如何摆脱那假和尚的制约而发愁时,只听得吱呀一声,破旧不堪的庙门便开了一条缝。
早晨的阳光黄灿灿撞进门里,细窄窄一条将满是尘土蛛网的陈年佛像分成两半,显得佛爷的笑有些诡秘。
我吓得连大气都敢喘,无意识往华信的宽大僧袍里藏了藏,略略抬眼瞥见华信的脸,似是很没有脾气,镇定得如同桌案上百年不动的香炉。
“你做什么?”门外一人问道。
“瞧瞧。”另一人答。
那人笑道:“有什么好瞧的,常年无人搭理,当心跳出个妖怪要你的命!”
“最好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妖怪,如此我牡丹花下死也是难得风流了。”
顺着两人的思路,本师太不禁一阵悸动不安,如今华信正压在我身上,若是华信胯下死,冤枉一辈子!
“算了,还是去熏芳园寻乐子罢。”说着两人拉上庙门扬长而去,我亲眼目睹了门上粘连的蛛网抖了几下,挂在网站不知多时的枯叶窸窸窣窣掉了一地,正如本师太我当下寥寥心情。
“大师,你完事了么?”我弱弱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