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胡萝卜吃了,哦,有胡萝卜吃了!”
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薄薄的头发随着她的跑动,在脑后飘着,我也感到高兴,我干脆躺了下来,哎,躺在这踏实的黄土地上,闻着淡淡的土味,真的很惬意。
敏敏看我躺了下来,她也停下来,走到我身边,一下躺在了我的身上,嘿,这丫头。
我挠了一下她的头,
“干净的小丫头!”
“嗯,呵呵呵,呵呵呵!”
她把头转来转去,一不小心,把自个儿转到了地上,
“好了,你身上弄上土了,衣服脏了,成了土蛋蛋了!”
她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胡萝卜来不及捡了,先拍拍身上的土。
拍完了土,她捡起了胡萝卜,拿在手里,仔细的抠掉上面的土渣渣,小嘴里不停的说着什么,聪明的小眼睛还不住的看向我。
哎,要是一直这样多好,我想,要是一直这样多好,我就在这里看着她,手里拿着胡萝卜,兴奋的跳来跳去,跳来跳去,唉,要是一直这样多好,我把手垫在头下,望着蓝蓝的天,想着。
十一、
临近黄昏的时候,姐姐回来了。
我正坐在堂屋门口看敏敏,她拿着我给她做的风车,在院子里欢乐的跑着。
齐耳的短发,没有戴帽子和耳罩,鼻尖和耳朵都冻得红红的,脸上没有了年轻时的红润,却是风霜似的白。
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风衣,黑色的裤子,推着自行车,框框啷啷的从过道里走了出来。
我听到了,我赶快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接她。
姐姐看到了我,脸上露出了惊喜,
“咦,你咋回来了?”
“休假了!”
“嗯,前两天咱娘还说你呢,也不打个电话。”
“嗯,忙。”
我接过自行车,停在了厨房檐下,
敏敏看到她妈妈回来了,拿着风车,一下扑到了姐姐身上,
“妈妈,今天我们挖胡萝卜了。”
“嗯?在哪里挖的啊?”
“舅舅挖的。”
“嗯,让姥姥给你蒸着吃啊!”
“姥姥蒸了。”
“嗯,来,妈妈去洗个脸。”
“咋看着你瘦了?”姐姐在自行车旁,用手套扑打着身上,
“没有吧!”
“你自己看不出来,你看那脸,骨头那么显。”
我摸了摸自己的颧骨,确实手感有些明显,
“是有些了。”
“嗯,眼窝也深了,每天咋吃的饭啊?”
“呵呵,你看你,赶快洗脸去吧。”
我接过姐姐手中的手套,催着她快些去洗脸。
姐姐唉了一声,转身走进厨房,母亲正在厨房做饭。
晚饭之后,我想起了给她们买的礼物,便打开包,拿了出来,给母亲买的一件秋天穿的外套,给姐姐买的一套化妆品。
姐姐拿着化妆品仔细看了半天,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走进了东间,听到她翻箱倒柜的找什么。过了不一会儿,她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枣红色的衬衫,
“看,上次我进城看这个衬衫挺好看的,就给你买了。”
姐姐递给我,
“试试大小合适着没?”
“天这么冷,咋试啊?”
我拿在身上比了比,应该大小正好。
“瘦了,衣服有些大。”
姐姐看着我,看看衣服,
“就是,这次小杰回来就是比上次瘦多了。”
母亲在旁边也说道。
“饭咋吃的啊,不会买点儿好的吃吗?”
“我吃的也不少啊,正在长身体吧。”
“嗯,都多大了,还长身体。”
姐姐说着,把东西都收了起来。然后把母亲的鞋底拿来,
“别纳了,灯那么暗,眼睛又花,来,我弄,你去哄敏敏睡觉去。”
敏敏正坐在父亲的怀里,歪着头,看着电视。听到姐姐说让她睡觉去,赶紧摇着手,
“我不睡,我不睡!”
“冷,赶紧去被窝里面,我等会儿也睡了。”
姐姐穿针引线,比母亲刚才快多了,可能,母亲的眼睛确实花了吧。
我看了看表,才八点多些,不到九点,要是在平时,我们才刚刚吃完饭而已。
我陪着她们聊了会儿天,又跟敏敏玩了一会儿,姐姐已经把西间收拾好了,带着敏敏去西间睡觉了。父亲看样子也困了,看着电视在不住的打盹儿,母亲催促他快些睡觉去。父亲才站了起来,去东屋睡觉去了。
母亲去了西屋,把被子换了床新的,
“你的这个床大,敏敏非得要睡你这里。”
“那你不让她睡?”
“她,没有三分钟的热度。”
母亲说着已经把床铺好了,
“早点儿睡吧,我也睡去了。”
“嗯。”
母亲走后,我关上了门,我打开电视,想再看一会儿,但没什么好看的,便关了电视。躺在了床上。
躺在软软,带有棉花香味儿的床上,周遭一切忽然安静了下来,静的,我只能听见东屋里父亲隐隐约约的呼噜声。
我还不困,我坐在了椅子上,我想起了我衣兜里还装着烟,我走到厨房拿了火柴,坐回椅子上把烟点着,抽了起来。
我现在好像已经学会抽烟了,我吞了一口烟,我感到我胃里吸了些什么,我又顺畅的吐出了缕缕烟雾。
烟雾好像也惧怕这安静,在我面前形成一个大圈,久久不肯散去,直到,我吹了第二口烟,它才飘飘缈缈,不见了。
此刻,我的脑袋异常的清醒,我想起了雪儿,想起了老勇,想起了老郑,想起了前两天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然而,我心中没有了那种颤抖,没有了那种失去一切的可怕,我就像一个旁观者,冷静的看着其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像是一场戏,像是一场梦幻。
没有所谓的忠贞不忠贞,只是我没有忠贞的勇气,没有所谓的爱与不爱,那只是如镜中花,水中月,带有凄凄的美,却永远也捞不到。
我感到我就是一个偷心的贼,偷走了别人的心,自个儿躲在这乡下,慢慢品玩。
我感到我就是一个负心汉,想起了曾经爱过的某人,偷偷的躲在城外,朝里面细细的看。
好吧,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吧。
我再次审视我曾经,过去一年多的工作,生活,就如一个梦呓者,在述说不曾经存在的事情,让人不敢相信。
我跟家里人说我休假了,其实,这是一个借口,一个理由,一个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失望的理由。
过几天我就该走了,我该去哪里呢?
一座城市,一个梦想,一场梦幻,其实,我去哪里不一样呢。
我说不上我喜欢那个城市,只是因为雪儿在那里,我便爱屋及乌了。
所以,现在这样,我又回去干什么呢?
我为我之前做的决定感到可笑,是啊,我要离开雪儿,我还在那里干什么呢?
老勇也要走了,只有我一个人了,我还苦苦想守着什么呢?
像个男人,我对自己说,我用脚把烟头踩在地上。
男人是否就是我这样,那么绝情呢?
我钻进了大大的被窝,看着黑黑的周遭,看不见屋顶的房梁,看不见雪儿温柔的脸,看不见老勇失望的眼睛,看不见老郑胖胖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