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这么半天话，大铁才发现屋里的异样，他瞪着大眼珠子环视一圈，问我：你的电脑和那些乱东西呢？我轻描淡写告诉他被我转移了。他哦了一声，说这里也确实太乱，你小心电动车别被人偷走。我告诉他今天下午我又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个平房，把东西都拿那里去了，以后准备把电动车也开到那里去。大铁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我总是过于小心，但见已成既成事实，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是不是以后来这里就少了。我告诉他没有特殊情况，以后一律电话联系，他略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努力了这些天也没寻到对许静波下手的机会，我和大铁决定暂时放松几天。一方面观察一下警方动静，一方面也休整一下自己。
第二天，我刚一上班，就听到公司里好几个人在小声议论东城区的命案。有些事就是这么怪，越封锁，反而传得越快。所谓小道消息，全是用来弥补大道消息的缺失。策划部的一个小丫头正神秘兮兮绘声绘色地演绎：听说龙城大侠退隐江湖20年后，重现我市，昨晚手刃东城派出所所长。现在全市警察人人自危——小丫头话音刚落，立马有几个好信儿的员工七嘴八舌起来：那个龙城大侠不是20年前就被警察打死了吗——哪儿有的事，听说警察根本抓不到他——
听完他们的话，我笑着摇摇头，走向自己办公室，心想现在人真是仇官仇富到一定程度了，只要涉及到官员出事儿，无论原因如何，总有不少人站出来喝彩。究其原因，还是信任问题。一个总把自己放在老百姓对立面的群体，必然离民心越来越远。
龙城大侠这个名字，我第一次是从熊燃那里听到的。那时候他刚刚警校毕业，分配到市公安局刑侦科，我在市政府办公室。有一天晚上我俩一起吃饭，他突然对我说：我要是有一天能抓住龙城大侠，这辈子当一回警察那才叫值。我当时还以为龙城大侠是哪个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便调侃他：你是不是《四大名捕》看多了，想当冷血还是铁手啊！他告诉我，龙城大侠是一个悍匪，90年代初曾在东北小县龙城做案20多起。他的作案对象全是警察，作案手法非常残忍，全是一刀致命。由于当时东北黑社会横行，警民矛盾比较突出，老百姓给这个专杀警察的悍匪起了个外号——龙城大侠，还编了顺口溜：龙城大侠，专杀警察。附近的市县，甚至有老百姓当街拉出条幅：欢迎龙城大侠到我市（县）指导工作。他作案一年多的时间里，共杀警察26多人。那段时间，附近市县的警察都不敢穿警服上班。据说这起连环杀人案当时都惊动了公安部，曾经下派过上百人的专案组调查此案，但由于龙城大侠反侦察能力极强，每次作案前都精心跟踪踩点，所以一直未被警察抓住，最后卷宗也被作为未破悬案封存。熊燃说他在警校时就听老师讲过龙城大侠的案例，到公安局工作后，通过查找公安内部网上的积案分析材料，查到龙城大侠最后一次作案时，是晚上跟踪一个刑警，作案时遇到反抗，被刑警打了一枪。他和刑警双双受伤，最后警方动用警力全城搜索，竟然未找到腿部受伤的龙城大侠。但此后，龙城大侠却也再未作案。
现在想来，传说中的龙城大侠已销声匿迹20多年，年龄至少五十开外，逃亡多年，要么病死荒野，要么终老山林，怎么可能又在本市重出江湖。熊燃自己可能都把当年的话，当成了玩笑。这就象满清王朝，终其300年统治一直都有人在冒充朱三太子及其后裔一样，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些传说中的人物，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我坐在办公桌前，收回思绪，心想是不是应该主动给老K打个电话。他走了这么久，与离开时的信心满满相比，最近简直可以用音信全无形容。不仅很少打电话回来过问公司业务，甚至对于走时志在必得的筹措资金兼并天淼的计划也只字不提。我知道老K跟我和大铁不是一路人，他毕竟是商人，一切得失都在算计之中，绝不肯做任何赔本的买卖。
我想了想，还是拿起座机，按下了老K的手机号码。好半天，他才接通电话。短暂寒暄过后，我试探着问他事情进展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地对我说：达天，我不准备回去了。我有点惊讶，问他为什么。又是一阵沉默，随后他轻描淡写地说，他老婆那里需要他帮忙，而他想把公司暂时交由我打理。如果什么时候我有了实力想自己经营，他也可以把公司股份转让给我。他的话，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我搞不清是什么让他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我赶紧向他保证，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打理好公司，并定期向他汇报公司经营状况，随时等待他回来。他说了些公司财务情况他都了解，对我放心之类的话便挂断了电话。
三十、权斗
零点之家算是本市颇具规模的综合便民服务店，里面提供餐饮、医药、健身、上网、洗衣、充电等各类服务项目，多数时候这里都很热闹，是出租车司机们最常光顾的地方之一。许多司机会到这里吃早餐和午饭，或者跑累了到这里喝杯咖啡解解乏。还有一些司机更是把白班夜班换车的地点选在这里，然后边喝着茶水上网，边等接班的司机。
我不知道雷子会不会来这里，由于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又不能去公安局门前或许静波家附近找他，我只能到这里碰碰运气。
整个服务店是一座独立的三层小楼，楼前有很宽敞的停车场地，旁边一溜平房门前立着洗车和修理的牌子。店里一楼是餐饮区和便民服务区；二楼是医药室、活动室和健身房；三楼是休息室、网吧和经营人员办公室。虽然并未到午饭时间，可一楼东侧的餐饮区里已坐了很多人，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喝饮品，还有的三五一群坐在那儿侃大山。我环视一圈，并没发现雷子的身影，心想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偷懒，不到吃饭时间是不会来的。楼梯西侧是便民服务区，十几个司机正在哪里向工作人员报怨手机又没电了，要求给他们快速充电。
我信步走到二楼，并不抱希望地挨个屋子转悠，心想看样子得先到三楼休息室呆一会儿了，等到饭时再看看雷子会不会出现。在一间活动室门口，我刚要转身离开，突然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顾秘书——这个久违的称呼吓了我一跳，因为四年多来，还没人这么叫过我。我迅速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中等身材，脸庞瘦削的小伙子，他热情地向我伸出右手，俨然一副熟人相见的模样。这个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C的司机小郑。我略一迟疑，随后笑着与他握手。四年前，我们的确是熟得不能再熟，作为直接为市长服务的秘书和司机，我们曾经算是C身边的人，一度被机关里的人戏称为“小顾子”和“小郑子”，也就是老K所谓的 “同在在上书房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