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大铁终于满身酒气地回来了。见我还没睡，他便一屁股坐到我床边，用手敲打着笔记本背面，兴奋地对我说：老九，兄弟们都等不及了，咱们到底啥时候下手？
我瞥了他一眼，问他：你都跟他们兜底了？他一愣，赶紧摇头：我就跟他们说有一票能整一百万的大活，没具体说是啥活。
我转过腿上的笔记本，边指着屏幕边读给他：敲诈勒索罪，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威胁或要挟的方法，强行索要公私财物的行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七十四条规定敲诈勒索公私财物，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大铁低头看看电脑屏幕，又抬头看看我，一脸莫名其妙地问：老九，你到底啥意思？
我叹口气，合上笔记本放到一边，拍拍大铁肩膀说：兄弟，早点睡吧，明天我想见老K。
坐在咖啡厅这样的环境里，对于大铁来说，极其别扭，介绍完我和老Ｋ认识，他就皱着眉头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面前的那杯拿铁碰都未碰。坐在我对面的老Ｋ有着好几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某网络公关公司执行懂事、某信息咨询公司副总裁、某时尚杂志顾问…与他诸多身份相适应的是他这身笔挺的西装。他含笑抬起右手正了正浅蓝色领带，左手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眯起眼睛开口：听大铁兄弟说达天兄弟有办法帮金总的天淼集团拿下东城区的竞标地块，在下愿闻其详。
我轻轻笑了笑，接过话头：其实我们也只是弄一些雕虫小技，在您面前不提也罢，免得班门弄斧。您也知道我和大铁都是从里面出来的人，可不想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栽进去。
他微微一怔，旋即嘴角掠过一丝嘲讽：我很理解两位兄弟的苦衷，不过雕虫小技恐怕很难奏效，正因为里面水深，竞争激烈，金总才需要多方神圣的帮忙。
我啜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俗话说蚁穴可以溃堤，雕虫小技也要看是否用对地方。我们的目标是竞下那块地皮，至于用什么手法，并不重要。
他收起嘴角的笑，再一次眯起眼睛盯着我：这么说达天兄弟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我说万全之策不敢当，还需要Ｋ总帮忙。
这时，坐在一旁的大铁早已沉不住气，翁声说道：老Ｋ你就负责把与天淼竞争的三家公司的底给我们兜来就行，其他的事我们来做。你得保证那个金什么寅拿到地皮后马上付钱。
老K愣了一下，说提供那三家公司的资料没问题，钱也不是问题，我们公司可以与金总签保密协议，只是……他呻*了一下，万一不成功，公司可是要付违约金的。
我点燃一根烟，学着老Ｋ的样子眯起眼睛，吐出一个烟圈，淡淡地说：据我所知，找到你们这种公司的，都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主，他们开的价钱都很高，但不会分期付款，一般事后一次付清，当然也不存在什么违约金问题。
听我这么说，大铁立刻瞪大了眼睛，冲着老Ｋ：怎么地，是不是那个天淼给你的不只一百万？
老Ｋ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干咳两声，求助地望着我。看来他心里十分忌惮大铁。
我看效果已经达到，便伸手制止了大铁的逼问，平静地告诉他不管他与天淼之间签有怎样的协议，我和大铁只要100万，而且我们不签协议，事成之后只要现金。但有两个条件，一是需要他向我们提供另外三家公司违法经营的详尽资料，二是需要他对我们参与此项业务公关活动对天淼公司以及他们公司所有人保密。最后我似漫不经心地对老K说，毕竟这是以一对三的斗争，过程会很残酷，如果你管不好自己的嘴，我故意看了一眼大铁，缓缓说道：你知道后果的。
此刻，老K早已没有了刚见面时的威风，他倒抽着冷气频频点头。
五、盯梢
回到宾馆，我与大铁办理了退房手续，老K借我们的车，刚才已还给了他。直到坐进他的比亚迪里，大铁还在唠叨：用得着这么谨慎吗？这里这么多人，咱俩脸上也没写字，谁会注意到咱俩？
我不搭理他，任由他发泄。心里一遍遍想起昨天熊燃说的法律、程序、证据。只要按照程序，有足够完美的证据，法律就可以判处一个无辜的人有罪。那么反过来呢，如果一个罪犯，有足够完美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据，是不是按照程序，法律应该判他无罪呢？这种想法无疑令我很兴奋。不过，我想明天的事，还不用设计得那么复杂。
我先是与大铁开着车经过离开市里最后一道安有监控探头的大桥，然后拐到一处废弃的砖厂里，换乘大铁的兄弟小东提前停放在那里的一辆捷达车，放下遮阳板快速返回市里。这次当然不能再住宾馆，直接住到小东家。
小东家位于东城的平房区，东面的一片已经拆迁完，正在盖楼，西面还有几百户签完拆迁协议，等待安置的居民尚未搬离。北面是市里曾经占地面积最大的工厂，停产多年的原建材厂。里面一栋栋破旧的石灰窑宛如一个个老掉牙的怪兽，瘦骨嶙峋地张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这片地，正是包括天淼集团在内的多家房地产公司欲掷重金拿下的开发地块。
小东热情的把我们迎进屋。这里虽然尚未正式拆迁，但很多觅得住处的居民已经搬离，小东的父母三个月前就搬到了租住的楼房里。由于院子里堆放了很多小东经营的超市里的货物和一些空包装箱，他暂时独自住在这里。
小东经营的超市是大铁县城食杂店的供贷商。一次，大铁到小东的超市里上货，正赶上一群小地痞到超市里闹事，正闲得手痒痒的大铁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小无赖打得满地找牙，从此再也不敢上门。小东由此结识大铁，一年前，还帮大铁安置了两名从里面出来无事可做的兄弟到超市里工作。
铁哥、九哥，这里寒酸了点，但是还算安静，你们哥俩就随意点，有什么需要的，招呼我一声就行。小东把房门钥匙放到茶几上，给我和大铁一人递上一瓶矿泉水，轻轻带上门退到了隔壁房间。
第一次见到小东，我就有点喜欢他。小伙子沉稳有礼，浑身上下透着谨慎机敏。虽然与大铁称兄道弟，虽然把大铁的两个兄弟安置进超市当保安，可我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与大铁以及他的兄弟们的距离，当然也包括我。智者不立于危墙之下。我相信他是个聪明人。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小东去超市上班前一脸诚恳地对我俩说他这几天刚好要去省城进货，这个家就拜托我们照看。冰箱和厨房里有些现成的吃喝，如果不够，我们可以直接去超市里拿。说完，小东开着他的皮卡离开。也许，他真的是去进货。
一般来说，周一是政府机关最忙碌的一天，一整天，进进出出办事的人络绎不绝。晚上下班的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C的车才缓缓驶出市委大院。跟了不到三条街，我们就发现了异常。他的车今天没有驶向回家的方向，也没有驶向F居住的方向，而是驶进了一家银行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