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鞭炮，解散了犯人，大家也洗漱准备休息了。值班的叶天在坝子里“哇哇”地吐个不停，马丽扶着他、大声地埋怨：“喝不得就莫喝这么多嘛，这下喝醉了安逸了？！”
叶天一边吐还一边说：“喝死当睡着，劳改当工作！哇……”
郭亮对裘政说：“叶天喝醉了，你们两个换个班，让他休息。”
“好。”裘政说。
郭亮又对叶天说：“叶天，你把钥匙交给小裘，你们换个班。”
裘政拿了钥匙，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中队，一下子变得特别冷清，好象根本就没热闹过。他忽然想起苏琴的姑爷今天过生，应该给他们打个电话，就找出电话本翻到号码，拿起话筒，又想应该早点儿打电话的，现在他们多半都睡了，明天再打吧。刚放下话筒电话就响了。
“喂。十中队，找哪位？”裘政习惯地说。
“就找你。”李家希的声音，“刚才打电话怎么没人接？”
“哦。”裘政笑着解释，“刚才在放鞭炮，没听到。”
“元旦快乐！”李家希说。
“元旦快乐！”裘政说，“该不会又在办公室打的吧？”
“在家打的。”李家希放低声音说，“爸爸到中队去了，妈妈睡了，我才打过来的。”
两个年轻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直到李家希的爸爸回家，才匆匆挂断电话。裘政非常感慨。元旦这样特别的日子，自己一心想着念着的苏琴没打电话来，倒是自己不那么在意的李家希，背着家里人偷偷给他打电话，祝他元旦快乐。这是多么明显的反差呀。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和李家希走到一起，她对我一定会比苏琴好很多。这样一想他又很内疚，苏琴把女孩最珍贵的东西都给了我，怎么能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28
元旦学校只放一天假。前一天上午姑姑就打电话叫苏琴去吃晚饭。姑爷31号过生，他中午应酬，晚上无论如何都要回家和姑姑表弟一起吃饭。这天下午苏琴坐车到成都市内，想给姑爷买个礼物。买什么她很踌躇。姑爷是有地位的人，送烟酒，他家还缺这些东西？有一次走到储藏室，她看到满屋的名烟名酒，可以用汽车装，还是送一样姑爷用得着的东西好些。她走到春熙路的“金利来”专卖店，看上一根皮质领带，一看价签，388块钱，苏琴身上有500多块，于是咬牙买下了那根领带。到了姑姑家，她把领带拿给姑爷，姑爷责备地说：“小琴啊，你才参加工作，经济也不宽裕，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做什么？”但姑爷显然很高兴。
姑姑也说：“小琴你太见外了，以后姑姑还好意思叫你来吃饭哪？”
苏琴笑着说：“你们把我当亲生女儿看待，买根领带孝敬姑爷也是应该的。”
“姐姐，”表弟嬉皮笑脸地看着苏琴，“你和裘政好久结婚，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讨厌。”苏琴笑着打了一下表弟，“姑姑，表弟好烦！”
“哈哈。”姑姑开心地笑着说，“表弟说的也是实话。”
苏琴把头埋在姑姑怀里，姑爷也笑着说：“小裘在那里还干得可以嘛？”
“不说了。”苏琴撒娇说，“说了你们又要取笑我。”
“哪个会取笑你。”姑姑抚摸着她的头，“你姑爷问你，你就老老实实地说，还不好意思啊？”
“假打得很。”表弟笑着说。
“讨厌。”苏琴站起来，又打表弟一下。
姑爷和姑姑开心地笑了，姑姑对姑爷说：“裘政在滨江的凤凰山监狱上班，等他转了正还是想办法把他调到成都来。”
姑爷毫不在意地说：“这个事情简单，到时候给司法厅的朋友说一声就行了，司法厅调个一般干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琴很高兴，她还是第一次亲口听姑爷这样说。她知道姑爷的性格，办不到的事情他不会答应，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能办到。她想给裘政打电话，告诉这个好消息，打了几次都占线，决定明天再打。
这天晚上苏琴住在姑姑家里。元旦，吃早饭的时候，姑爷得到通知，叫他去开一个紧急会议，姑爷三下两下吃了点东西就匆匆走了。
苏琴和姑姑一家没有想到，姑爷这一走，一家人的命运就此改变。不到半个小时，省纪委和省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就到姑姑家，说她的丈夫已经被“双规”。听到“双规”两个字，姑姑一下就晕倒了，好一阵才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完了。”
办案人员彻底搜查姑姑家，搜出现金50多万元，银行存折300多万元，名烟名酒用车拉走，刚醒过来的姑姑也他们带走了。
家里就剩下苏琴、表弟和保姆三个人，保姆看到这架势，推说有事要回老家一趟，不等表弟同意就走了。姐弟俩抱在一起号啕大哭。苏琴的哭一半是因为姑爷，一半是因为她和裘政，她清醒地认识到，姑爷一家毁了，裘政的调动也泡汤了。
两个人哭够了，哭麻木了，反而一句话都没有了，只瘫坐在沙发上。还是苏琴想起表弟这学期还结束，于是问：“弟弟，好久回学校？”
“我不回去了。”表弟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狂燥地说，“还有什么脸面回学校！”
“那不得行。”苏琴说，“你必须回去读书，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要让姑姑和姑爷再为你担心。”
这么一说，表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还有好多钱？”苏琴慢慢冷静下来。
“3000多块钱。”表弟流着泪说，“我准备明天坐飞机回去，机票都订好了。”
“你把机票退了坐火车回去，能省点就省点儿，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回去什么都不要说，有事情我给你打电话，你快点去退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