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人的小放映厅里坐满了人，一阵阵忍俊不禁的笑声不时响起。银幕上，周星驰流着眼泪说：“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跟那个女孩子说‘我爱她’。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朱茵手里的剑“铛啷”一声掉在地上……裘政感到，自己的右手忽然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抓住，他想拿开，那只手却抓得更紧了，他扭头看了看那只手的主人，发现李家希正火辣辣地看着自己，头也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了。裘政心潮起伏，觉得自己对不起苏琴，想推开她，却使不出一点力气。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味道，他的脸不由自主地在她的头发上摩挲……

看完电影，李家希提议就在电影院里喝咖啡，裘政没有反对。但走出电影院，李家希挽住他的胳膊，他却轻轻地坚决地把她的手拨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街上，同事们看到不好。”

李家希哀怨地看着他，有些生气，但又没有办法。

22

冬天来了。早上起床，瓦背上都能看见白霜，嘴里呼出的气也成了白色，到厕所解手，直打冷战；深入骨髓的冷，冷得人痛，冷得人跳。

这时节正该给茶林掏窝心草。犯人们人手一把铁钩，趴在茶树底下掏根部的杂草，中队500多亩茶林，都得一株一株地掏干净。

犯人趴在茶树底下，带班的干警看不到人，为防止逃跑，每隔几分钟就督促监督岗点名。雾大、能见度低的时候更不敢掉以轻心，带班干警经常要到茶林里，暗暗清点人数，检查窝心草是否掏干净。

刘劲请假补休一天，郭亮就叫裘政去顶班。早上8：00刚过，裘政就带着30几个犯人出工掏窝心草，雾很大，他把犯人分成6个小组，一个小组掏一沟茶林，掏完一沟再掏另一沟。参加工作两个多月来，他第一次单独带这么多犯人出工，不敢有丝毫麻痹大意。

冷。裘政知道今天带班，特地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厚毛衣穿在身上，还是觉得冷，脚冷，手冷，一身都冷。他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带班有多苦，每天早出晚归，风吹霜打，还要承担犯人逃跑的风险，负责分队的生产任务，长年累月都是这样。叶天曾经对他说，建狱40多年来，在十中队呆得最久的干警姓刘，能力一般又不善言辞，一干就是18年。我的天，18年天天这样带班，这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啊！如果是我可能会疯掉。他这才体会到郭亮让他管后勤，出了差错又让他搞内勤，对他纯粹是一种关照。他知道内勤其实并不需要好强的写作能力，中队任何干警都可以胜任，如果再不把工作干好，那就太对不起郭亮了。

“裘管教，”郑天刚走过来，摸出一包烟，笑着递给他一支，“抽个烟嘛。”

裘政接过烟，郑天刚马上给他点上，说：“今天有点儿冷哟。”

“是啊。”裘政猛吸一口，喷出浓浓的烟雾，看了看手里的烟，发现是“红塔山”，比他抽的“红梅”贵一半，于是笑着说，“耶，你还抽的塔山哪？”

“呵呵。”郑天刚笑了笑，“在外面就一直抽这个，习惯了。”

“雾很大，”裘政说，“你要经常点名，还要去检查窝心草掏干净没有。”

“没得问题裘管教。我们分队的人都比较自觉，刚才看了一遍，你放心嘛。”

“嗯。”裘政点点头，“你还是去转一下，点名点勤点儿，雾太大了。”

“要得。”郑天刚叼着烟走到高处，扯着嗓子喊，“听到，点名了，全部都有，张天马——”

11点多钟，郭亮也来到工地，看到裘政，笑着说：“今天有点凉快哟。”

“呵呵。”裘政搓着手，“不是凉快，是冷！”

“你还是锻炼少了。”这个体育系毕业的大学生笑着说，“你看我，就穿这几件，一点儿都不冷，早上还洗了个冷水澡呢，呵呵，走，到茶林里去看看。”

裘政跟在郭亮后面，检查了两沟茶林，掏得还比较干净，掏出来的窝心草也按要求埋在了土里；检查到第3沟，挨着路边的茶林也掏得干净，里面就不一样了，有的根本没掏。郭亮蹲下去，左手按在地上，右手扯了几株窝心草丢在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好象自言自语地说：“窝心草好深了哦。”

这个动作让裘政感到无地自容，他也立刻弯下腰去扯窝心草，郭亮说：“你莫去扯。郑天刚！”

“到。”郑天刚跑到郭亮面前，惊慌地问：“郭中队，什么事？”

“你各人看！”郭亮指着茶树下没扯干净的窝心草，厉声说，“这就是你们掏的窝心草？你是怎么检查的？”

郑天刚看了看那些窝心草，低着头不说话。

“郑天刚我跟你说，”郭亮沉着脸，“中队把你选上来当监督岗，是让你协助干警管理的，不是叫你来耍的！一个监督岗，起不到监督岗的作用，还要你来做什么？”

“对不起郭中队。”郑天刚低声说。

“你不是对不起我，”郭亮指着他的鼻尖，“是对不起你各人！再不干好就把你换下来，回到你原来的岗位上去劳动。是哪几个人掏的，叫他们全部回来返工！你守在这里，掏干净了再换地方！”

“是。”郑天刚连忙点着头说。

郭亮接着又检查了几沟茶林，都没掏干净，不由得怒火中烧。裘政跟在后面，脸涨得通红。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郭亮，兀自生气地说：“狗日的郑天刚，叫他去检查，他说检查了的没得问题，这个犯人一点儿都不老实！”

“小裘啊。”郭亮淡淡地笑了笑，“看来你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犯人有几个是老实的？监督岗协助我们管理，但他们毕竟是犯人，好多事情要靠我们各人；安排他们去做的同时，如果不去检查，就听监督岗说，他就给你拖眼皮。因为他晓得，随便说几句就把你蒙过去了。”

裘政默默地跟在郭亮后面，低着头，感到脸上有团火在烧。参加工作以来，郭亮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批评他，批评得那样入情入理，让他无话可说，让他更觉难堪。

“一会儿收工集合，”郭亮口气缓和了些，“没掏干净的是哪些人，先把人员落实下来，吃了中饭不休息，先带他们出来返工，其他人出工的时候我给你带出来。晚上分队开个会，对那些阳奉阴违的犯人提出批评，还要给他们讲，再发现质量问题，有记功减刑机会的，这次年终评审一律取消受奖资格！”

第二天出工，刘劲听说昨天的事，叫来郑天刚问是怎么回事，郑天刚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发现刘管教虽然没说话，却有些生气了，又继续说：“刘管教，说实话，我们分队已经做得非常好了，哪个分队的窝心草是完全掏干净了的？我发现……”郑天刚看了看刘劲，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