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我们决定把罗润东先晾着，继续按照原来的思路，根据对案子重新梳理的结果，查找存在疑点的地方。于是第三个问题被提了出来，就是弃尸袋上艾菁和邬安邦的指纹。对于艾菁的指纹，她猜测是八月三号晚上去车晓楠家中时被采集的，由于我们一直比较信任她，关于指纹的这个解释也有些道理，便没有细查下去。至于邬安邦的，如果凶手真要嫁祸于人，那要得到他的指纹也不会是太难的事。但在如今找没有新线索的情况下，重新审视一下指纹的问题，发现这里面还有不少的功课要做。尤其是邬安邦的指纹是怎样上去的，得好好查查。他声称自己从未见到过那样的黑色塑料袋，没有见过却把指纹留在了上面，这是说不通的。除非他也跟艾菁一样，曾经被人下了药有过失去意识的情况，而他又否认了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因为问题被重新提了出来，师父便叫我和王爱国一起，拿着弃尸的塑料袋样品去安邦高科，问问那些员工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这又是个碰运气的事，连邬安邦都不知道这袋子的来历，他的下属想来就更不知道，但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去了。因为邬家的出事，安邦高科已今非昔比，曾经不可一世的企业，现出了将要寿终正寝的表征。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人们，脸上都写着前途未卜几个字，没精打采拖拖拉拉，一半的工位已经没有人坐，有人坐的那一半，好些人也在做着收拾整理的工作，预示着即将离开。对我们关于塑料袋的问题，没有人能给一点惊喜，也没有人显示出有愿意配合的热情。安邦高科员工的这些反应倒也能够理解，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想跟案子扯上什么关系的。于是我们只好带着失望回去，车开到半路时，王爱国想来想去有点不甘心，说咱不能老是带着坏消息回去，既然都去他公司问过了，为什么不再去他里看看。我想这话很是在理，马上扭转方向盘，驱车直奔邬家。
邬安邦家里的情况比他公司还要糟糕。因为调查邬鹏的案子，那些人已将他家翻了个底儿朝天。但他家保姆还在，我们去时她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着。整个房间乱七八糟的，她看起来就像坐在废墟中。邬家被抄已有了些日子，保姆却没把房间收拾一下，大概是受到了惊吓，魂儿还没能找回来。说实话见此情景，我心里是小有一点感慨。曾经家大业大有权有势风光无限的邬家，大富大贵大红大紫是多么让人艳羡，竟然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像栋被挖了根基的大楼，轰然倒塌了。倒不是替他们感到悲哀，强中自有强中手，邬家的人太嚣张，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再说生在今天的中国大地，谁的幸福生活都不可能有足够保障，远的不说，就拿刚被扳倒的薄熙来做例子，他家算是足够有权有势了吧，到头来还不是妻离子散。在这片土地上连这样的大人物都没法保护好自己，这样的人家也是如此脆弱，升斗小民就更是命如草芥了。但这些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闲聊几句就罢了，不能去深究的。
令我们喜出望外的是，有些发愣的保姆竟说她认识这样的袋子。保姆回忆说，一天有个年轻人来到邬家门口，拎着我们给她看的那种黑色塑料袋装的东西——看样子是两瓶酒——一直在那等着。邬安邦下班回来，车刚开到门口，年轻人就上前拦住了。邬安邦随后下车，和那年轻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年轻人便硬要把手里的东西给邬安邦。邬安邦执意不要，俩人便在那拉拉扯扯了几个回合，最后以年轻人没有把东西送出收场。我们本来还想让保姆描述一下那年轻人的样子，但她说自己是在屋里看的，那年轻人背对着他，没看到长什么样。我们让保姆再仔细想了想，希望她能给出更多关于那年轻人的信息。但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到特别值得一提的东西，只说那年轻人身高在1米75左右，身材偏瘦，戴眼镜。
我们把保姆说的情况如实向师父进行了汇报。这是个不小的收获，年轻人拿着装了东西的黑色塑料袋和邬安邦推让了几个回合，目的应该不是真要送东西，而是为了得到邬安邦的指纹。这似乎也证实了艾菁的猜想，邬安邦和她的指纹，都是被动出现在那黑色塑料袋上的。对于我们的调查结果，师父自然也很高兴，拿着黑色塑料袋的年轻人，和八五碎尸案的凶手应该有着极为重要的联系。而这个年轻人，只要把邬安邦找出来问出个姓甚名谁，我们便不愁他不现身。
邬安邦努力回忆保姆说的那个年轻人。到他家门口堵车送东西的人太多了，几乎天天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要回忆起其中一个来，让他有些犯难。尽管如此，经过在记忆里努力搜寻，最后还是想了起来。那个年轻人送他东西的目的，是想在他的公司谋得一份工作。邬安邦当时没有答应，东西也没收下，推了几下之后，年轻人便自讨没趣地走了。邬安邦还大致记得年轻人的模样，长得白白净净的，带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说话有些中气不足，总体给人怯怯的感觉。
邬安邦未能如师父所愿讲出年轻人姓甚名谁，但他讲的那人的外貌特征，却让我们都吃惊不小。因为这些特征让我们联想到了一个已经惨死的人，那便是苗伟。师父找出来苗伟的照片让邬安邦辨认。邬安邦看过之后，肯定地说照片里的人，就是送他东西的那位。这让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调查来调查去，杀害车晓楠的凶手，竟然指向了苗伟。
起初我们也曾怀疑过苗伟作为凶手的可能。这个有着洁癖的人，一定对车晓楠爱得很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深爱的人竟是达官贵人们的公交车，一番痛苦绝望的煎熬后，内心的邪恶被激发，要将车晓楠直接送到另外一个世界。他有作案的动机，有作案的时间，而且作为刀法高明的外科医生也有作案的能力，只是后来因为他也遇害了，还死得那么惨，这种怀疑便不觉打消了。而且从他遇害后我们调查走访了解到的情况看，他是个家境优越业务专精的有为青年，想这样的人不可能犯下那滔天的罪行。反倒认为这对苦命鸳鸯的性命，都是同一只幕后黑手所取，现在才明白完全搞错了方向。
针对苗伟的调查便又重新展开了。以前将他当成遇害者来调查，侧重了解生前的一些情况，为的是通过这些情况，查找杀害他的凶手。这次将他当做杀人的凶手来查，角度就彻底变了，不仅是要重新问询相关的人员一些更具针对性的问题，还要对他居住地点、工作场所等的进行详尽的实地勘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跟作案有关的证物。我和赵亮被安排去了医院，苗伟生前在医院跟另一个医生共用一间办公室，因为苗伟的遇害，这间办公室已被警方查封。办公室里的陈设很简单，就摆了衣柜桌椅电脑等物，还有一些用来望闻问切的小医疗器械。我们去时，因为已有段时间没人进出，地上桌上窗台上都有了些灰尘，而且没啥人气，让人觉得很不舒服。我跟赵亮翻箱倒柜，哪怕是一颗大头针也要仔细看看，生怕漏了一点蛛丝蚂迹，可惜还是一无所获。去苗伟住处的刘安全和王爱国战况跟我们差不多，未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好在我们不是在孤军作战，全市的干警都在帮忙查找那把安装在柜子里的锁以及锁扣、螺丝的来历。由于那把锁是新装上去的，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我们将时间范围缩到了最近三个月来查，全市排查的结果显示，最近三个月里共卖出了一百多套把那样的锁、锁扣及螺丝。经过一一筛选排除，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在发现柜子的青年路53条巷附近的五金店，两个月前也曾有过卖出那套东西的记录。我们火速赶到了那家店里，老板努力回忆起两个月前的事，说的确有一名男子从他那买走了一把那样的锁、锁扣和螺丝，同时还买了一把螺丝刀和锤子。我们将苗伟的照片拿出来，老板经过仔细辨认说没错就是这个人。同行的王爱国也突然想起来，在苗伟家中看见过一把新买不久的螺丝刀。我们便又去到苗伟住处，那把螺丝刀安然躺在苗伟的抽屉里，老板看后说正是他店里卖出去的那一把。但是锤子却不见了踪影，可能是苗伟已经把那东西给扔了，即便如此，木柜里那把锁是他装上去的基本已可确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绞尽脑汁千方百计都找不出来的凶手，竟然就是这样给找了出来。虽然苗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他作案的过程却可以大致勾勒出来。8月3日上午，他联系吴旺财说好了送柜子的事，便潜藏在那个木柜里，被送到了车晓楠的家中。8月4日下午，在将车晓楠杀害并装进柜子之后，再次潜入柜中被抬了出来，并在青年路53条巷那间小屋彻夜将车晓楠残骸切片煮熟，然后开车将那些尸片抛掉，并在城西的弃尸现场留下了一枚脚印。我不知道这是怎样一个疯狂的世界，但苗伟绝对是这个疯狂世界里最疯狂的那一类人。所谓爱之深痛之切，他要如此对待车晓楠，一定是爱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当他那不可救药的深爱付出之后，发现车晓楠竟然是达官贵人们床上的玩物，因爱生恨之后起了杀机，并将对方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经过两个月的密集侦查，那个将车晓楠杀害碎尸的凶手，终于给找了出来。虽说凶手就是苗伟让我们都觉意外，但不管怎样是给揪了出来，算是在八五碎尸案上取得的里程碑式的突破。遗憾的是苗伟这个杀人碎尸的狂魔，已被另外一个更加变态的魔鬼要了性命，更多细节便没有办法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