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接通电话刚说了两句，脸上表情骤然一变，边说电话边离开人堆，转到树丛后面去了。

片刻，马骏骐匆匆回到12号洞果岭，神色凝重地告诉司徒隼：“我要马上走！这边就交给你了。”

见他要走，球会的工作人员不依了，追着他喊：“马先生等一下！你还要签名，还有水晶奖座和奖金呐……”

按以往惯例，一杆进洞奖的得主领完奖之后，要拍照留念，要设宴请客，宴请的主要是球会人员和自己的球童。有幸创造一杆进洞奇迹的幸运儿，早已被狂喜弄昏了脑袋，都会像操办大喜事那样一掷千金宴请，请客的钱往往数倍于领到的奖金，这在圈中本是极其风光体面的事，还从没发生过这种弃奖而去的失礼之举。

马骏骐似乎无心旁顾，拉上毫不掩饰失望之情的李婷婷，开着球车急匆匆走了。

“他肯定遇上了十万火急的事。没关系！所有的事情我来操办，今晚会所餐厅我包了，见者有份哪！”司徒隼的话一扫颓气，果岭上重又雀跃起来。

“他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司徒隼半是解释，半像自语，说着轻轻叹了一声。

这天晚上，许久没有这般热闹过的会所餐厅灯光雪亮，四张圆桌坐得满满的，唯独不见球童李婷婷的身影。三

马骏骐的车急驰在通往灵山县的国道上，开车的已换成了局里的专职司机。雷青云坐在司机旁边，马骏骐和池春妃并肩坐在第二排。

池春妃是南方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五年前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了广平市烟草专卖局。从文员做起，工作勤恳，为人稳重，行事低调；嘴上能说会道，手下笔能生花；一直受到领导们器重，一路晋升，马骏骐挂任局长前刚提为局（公司）办公室主任。

她出生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市，家中只有已经下岗的父母，由于烟草职工收入奇高，仅仅工作三年，她就有能力把父母接来一起生活，家乡那边再无牵挂，她算是在广平这个经济发达的南方都市落地生根了。传闻她在大学期间曾经谈过一次恋爱，毕业前不知什么原因和男友分手了，此后便独来独往，不见她再涉爱河了。

她是个典型的北方美女：高高的个子，苗条的身段，笔挺的鼻梁上一双黑如墨玉的大眼扑闪着长长的睫毛，而且天生就皮肤白皙，曲线婀娜，美目顾盼、举手投足间处处散发着年轻女性渐显成熟的迷人风韵。她的美貌令人一见倾心，她的自持又总是透着一股凛然的傲气，常会让人自惭形秽。

美貌和富有并重，学识和才华兼备的池春妃，身边自然不乏或明或暗、或真或假的仰慕者和追求者。听说至今单身的雷青云就一直默默地暗恋着她，只是无法证实。

说来也巧，他们两人几乎同一天进入市局，不同的一个是刚离开校门的漂亮女生，一个是刚浮出深海的潜艇大副，两人就像并行的两根铁轨，永远没有交汇点，所以，局里没人看好雷青云的“暗恋”。

车外掠过大片的农田，连绵的村舍。

太阳西坠，点燃漫天晚霞。

马骏骐注视着车窗外面，久久无语。池春妃刚刚汇报的情况让他颇感不快。

事情也很简单：今天中午，省局专卖管理处的副处钟国强不知从哪里收到线报，带上省里的稽查机动队，直奔卷烟制假的“老灾区”——灵山县石角乡。车辆刚刚驶进“线人”举报的制假窝点所在地杨屋村，就被上百村民围住了，困在一个位于山边的苗圃外面，一台拖拉机尾随而来停在村道上，十多人的稽查队伍进不去也退不出，不得不紧急求援。

马骏骐心里明白：钟国强直接打通局里的值班电话找到池春妃，宁愿绕一个弯子也不采取更简捷的方式通报事件，明里是走程序，暗里则发出了一条官场信息：公事公办。

因为值班电话会留下文字记录，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有据可查。钟国强这样做一是出于自保，二来也确实心有愧疚，不好意思直接面对马骏骐。他毕竟一开始就绕开了广平市局，本想独自建功，却没料到行动受阻，到头来还得向马骏骐求援，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加上两人原本又是省局同事，关系中更多了几分微妙。

“马局，想什么呢？”池春妃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灵山度假村美餐一顿，再去现场搭救那帮家伙。”

“怕来不及了！”坐在前面的雷青云并没听懂马骏骐的意思，回过头来认真劝道：“县里主管打假的叶雄辉副县长已经带队出发，现在应该快到石角乡了。”

“哧！……”池春妃禁不住笑起来，她知道马骏骐在开玩笑，便含笑不语。

只听马骏骐又说：“钟处长怎么老是喜欢单打独斗，好像不太信任我们基层的同志，怕我们通风报信啊！”

“那不可能！你也是省局下来的，他不信你信谁啊。”雷青云认真得好像在为自己辩解。马骏骐知道他和钟国强的关系：两人都是海军，过去在同一个部队，既是战友又属上下级；雷青云转业到烟草部门，钟国强还出过力帮他。

“他还专挑大白天行动，一点都不讲策略，真不像当过兵的。”

“他当兵一直猫在政工部门，只会写黑板、讲理论，讲人生、讲理想，从来不讲作战的。”

雷青云生性憨厚，平素沉默寡言，说话从来没有一个多余的字。马骏骐工作之余特别喜欢逗他，他却分辨不出开玩笑的话，一概报以认真。

说话间，车已驶近石角乡路口，这是和县里约定的会合地点。池春妃看见那边只停着两台车，不免有些担心：“人手够吗？”

马骏骐笑了：“叶县长心中自有百万雄兵。放心吧！”

见面握手的时候，叶雄辉脸无表情：“我刚下乡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弦外之音不言自明。

马骏骐连忙赔上笑脸：“实在不好意思！也实在没有办法！离开政府我们寸步难行哪！”

“给你掏句心里话吧——马公子，”灵山县的干部都知道马骏骐是本地人，是老县委书记马一夫的儿子，跟他说话便少了些官场客套。“支持、配合你们的工作政府责无旁贷，但你们也不能总添乱啊！依靠地方政府组织卷烟打假——这是你们省局的文件说的。现在可好，政府成了清洁工，专为你们揩屁股。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牢骚，你去问问，十之八九的县太爷都有同感。”

何止县太爷，马骏骐自己都有同感。仗着亦政亦企、财大气粗，动辄颐指气使，这几乎成了烟草这特殊行业的通病。有这种认识是马骏骐下派挂职后的最大收获，然而，他也不能当众附和叶雄辉的言论。

“理解理解。大家都不容易，都是身不由己……叶县长你发话，等会进村后怎么安排？”

“这倒真要听我的。上车吧，进了村跟着我就行了。一定要沉住气，少说话。”

“咦——”马骏骐突然发现没看见灵山县烟草专卖局的范局长，“老范呢？没通知他吗？”

“他去省局参加学习培训，10天后才能回来。”雷青云连忙解释。

“好，我们跟着叶县长的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