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烟草行业是迄今为止仅存的政企合一、高度封闭的垄断性国有企业 ,既是行政执法者,又是垄断经营者。这种特殊的体制造就了无数鲜为人知的故事。从褚时健到韩峰,又或因天价烟牵扯出的官员,烟草行业近些年来被媒体和公众聚焦放大,引出了无数风波。笔者出差在外又或与友人闲侃时,总会遇到关于烟草的好奇话题,似乎在这个神秘王国中,有着说不尽的隐秘图景。
笔者在烟草行业摸爬滚打数十年,整个大环境的兴衰起伏,小个人的酸甜苦辣,基本上都经历过了。论起对烟草行业的熟悉及洞察,自问不逊色于人。看到网络上对烟草行业的种种臆测,笔者莞尔之余,也动了提笔创作的念头,于是便有了《烟草局长》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无疑是虚构的,因为人物地点都是虚拟,但它又是最真实的,浓缩了形形色色烟草人的人生遇合,从大权在握的烟草局长到假烟制造集团到举报线人,都缩影了几代烟草人的悲欢离合。笔者更无意说教,只是原汁原味地讲出一个故事,呈现出烟草行业最真实的面貌,至于是非臧否,便留待读者诸君的公论了。
一、***的钱可以花,但绝不可以拿!
“噗!—”一记闷响,竿头击在小白球的上半部,小白球连滚带爬,落在二、三十码外的球道上。
球道芳草茵茵,两侧的树长得枝叶繁茂,风吹过便摇散一团团浓浓的绿。
“局长,你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马骏骐关切地看着赵正言说,
“没事。该你了。”赵正言掏出烟点着吸了一口,眯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这是第几号洞了?”
“啪!——,一记清脆的击球声。只有完美的挥杆之下,杆面正中的“甜蜜点”准确地击中小球的下部,才会发出如此悦耳的声音。马骏骐收杆抬头,看着小球在蓝天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地飞向果岭, 这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已经打到十六号洞了。”
“打完这个洞就收工吧。我有点累了。”
“累了就撤。也不必非要打完这个洞。”
“也好。”赵正言显得心不在焉。他是G省烟草专卖局局长,同时兼着中国烟草总公司G省公司总经理。而且还是省局(公司)的党组书记——这种全国皆同,党、政、企三大权力集于一身的怪象,完全是特殊行业特殊体制下的产物。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了,体制改革改来改去,最后剩下了“中国烟草”这个孤岛,依然稳稳地傲立在时代改革的浩浩大风,滚滚洪流之中,至今还是堂而皇之地保留着政企不分的体制,成了独一无二的既是垄断行业的中央企业,又是行使职能的执法部门。更令人称奇的是:这种有悖于时代的现象,竟然至今无人诟病。而且极少曝出“天价酒”,“天价名片”之类的丑闻。无论是媒体抑或公众,对此一律采取选择性遗忘的态度。个中隐秘就有待后世的政治学家和历史学家去揭示了。“Caddy(球僮)!”马骏骐把球僮叫过来,“我们有事,现在要走了。”说着拿出钱包,准备发小费。
“这个你不用管了!小张司机会处理的。”赵正言拦住他。
“合适吗?这……”
“一千几百的,还抵不上请客的一瓶酒!”赵正言过去是马骏骐父亲的部下,两人之间便没有顾忌。
“倒也是,宴请时少上一个澳洲鲍鱼就什么都有了。”
“真是书生之见!要记住你家老爷子的一句名言,‘***的钱可以花,绝不可以拿! ’别人欠债累累的照吃照花,我们一年上百亿的利润,花一点算什么?放心!球照打,鲍鱼照吃!
“呵、呵!怪不得三公消费越压越高,看来我老爸流毒甚广啊!”
马骏骐开着高尔夫球车,沿着狭窄多弯的球车道驶向会所。经过十八号洞发球台的时候,有一组球手正在开球,他便停在一边等待,看着立在T台边刻着“Hole(球洞)18”的黄腊石:“说来也怪,这标准的球场都是十八洞,为什么不是十九洞?二十洞?……”
赵正言微微一笑:“球场有如人生。十八洞是看得见的,要讲游戏规则;十八洞之外就没有规矩了。”
在会所更衣室换过衣服,马骏骐正要道别,赵正言挥挥手,“你别走!跟我回办公室,我有事要和你说。”
今天是周末。
周末是私人时间,办公室却是公事空间;除非加班,不然这两者是不会叠在一起的。
局长现在竟然“加班”了,要谈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马骏骐不便多问,默默地点点头。
G省烟草专卖局(公司)的办公楼位于环境优雅的新城开发区,是一幢凹字形的十层大楼。顶层除了大、小会议室、健身房之外,东侧还有一个阔大的露台,露台一半搭了个养兰花的荫棚,荫棚外面有三行长长的汉白玉砌成的石条几,上面摆放着几十株形态各异的树桩盆景。
赵正言的局长室在九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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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下去当一把手
“你坐。”赵正言走进里间,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份文件,“你先看看这个。”
马骏骐瞄了一下文件的标题,知道是国家烟草专卖局领导在刚刚结束的全国会议上的讲话。
他从不看重这些八股文字。他十年前拿到法学硕士的文凭之后,紧接着通过了全国司法考试,顺利获得律师资格,但却没有去当律师,而是听凭父亲的安排,进了省烟草专卖局。父亲当时说的话虽然半带揶揄,他却并无异议。“骐儿,像你这么讲究生活品位的人,一定得找个收入高的单位,省得你为五斗米折腰。”父亲长期担任纪检部门的领导,大半辈子都在处理那些“为五斗米折腰”的各级干部。
他翻了翻那份文件,随手放到一边。
“这么快看完了?”赵正言问。
“我一读这样的文字就发晕。”他在省局干了10年,已经是法规处副处长了,但几乎从来没有把一篇领导讲话或者上级文件由头到尾完整地读过。
赵正言瞪他一眼:“你认真看。至少把我划了线的读仔细喽!”
……G省广平市业已成为全国制售假冒商标卷烟的重灾区。据不完全统计,今年一年,从广平流向全国的假烟超过了10万大箱,按平均每条最低售价20元计算,就是整整5个亿!实在令人震惊……
读到这段话,马骏骐有点忐忑不安:“广平的假烟真的有这么严重么?”
“八九不离十!数字可能夸大了,严重性不可低估!”
“那……”
“骏骐,”赵正言手一摆,止住马骏骐,推心置腹道,“我和你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我个人有个想法,广平市的局长快退休了,我想让你去接……”
“我?!……”马骏骐颇为意外,一开口又被局长打断了。
“你先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今天只是和你打个招呼,去不去你自己定。你可以说‘不’,那就继续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副处长,两三年后扶正估计没有问题。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