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件小事，但许胖子几个人都下了死手，他们觉得有冯彪托底。俩个醉汉头破血流，临走时留下话，这事不算完。第二天下午，呼隆隆来了十几个壮汉，见人就打，许胖子有事没来，冯彪的一个兄弟在玩，也被打了。后来小军一打听，俩个醉汉背后站着靳国勇。
我想试着劝劝冯彪，我说你的事我从来不管，但靳国勇你不能惹他，最好找个中间人说说。冯彪说他的兄弟伤的不轻，现在胳膊还吊着石膏。另外有件事更过不去。我问是什么。他开始不说，后来还是讲了。东门的黄老八控制了公园旁边的新开的批发市场，他让冯彪拿下那里的货运。明的暗的一切冯彪都做好了，前前后后忙活了几个月，突然有人杀出来要跟他们抢，一打听是靳国勇。冯彪又说，这个城市靳国勇哪都霸着，道上混的人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很多兄弟跟着他吃饭，他不可能一辈子帮人要债。我说那也不能跟他开战，有些人能动有的动不得。他说谁也就一个脑袋，谁也不是刀枪不入，他不让人活他也别活了。说这话时他眼光如电，清晰的五官拧成了一个团儿。
聊了一会我就走了，临走时我再次问了小军，想看看他有什么办法。他只说了四个字，听天由命。我也看到角落里两眼冒火的苏安宁，他正拿着球杆，对着一个人大骂。我问小军他怎么了，小军笑着说，他是个疯子，打球急了也能杀人，可能是那个人不敢跟他玩了。我说那不打招呼了，别再连我也打了，小军说没事，他分得清里外。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春天的轮廓喷薄欲出, 本该是些五彩的日子, 冯彪却随时可能面临血色。
三天后我见到了燕子，身上披了件大红的风衣。98年后我有了钱，还是喜欢给她买红色。有人跟我说红色艳俗，我说能驾驭的人就不艳俗。有的衣服就是这样，土气的人穿上更显土气，洋气的人穿上愈发洋气。
我旁若无人的亲了她的脸，她丝毫没有躲闪。她说她走后天天想着我，彻夜不眠。我说我也一样我也不眠，如果你愿意，咱们去我宿舍共眠。她粉脸变魔头，追着骂我下流。其实我那时是那么纯真，跟燕子处了大半年都没真的想过上床，更吸引我的是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句。2000年之后我接手了冯彪的夜总会，每天身边各种女孩。那时的我年近三十爱情不再懵懂，燕子也已经容颜不再，但我对她的爱就像一首歌里唱的，成了一种习惯。
跟燕子腻了两天，我放心不下冯彪，又去了台球厅。冯彪的骨干几乎都在，我注意到里屋里堆满了家伙。比较出乎我的意料，冯彪说靳国勇那边风平浪静。小军说他可能在酝酿一次猛的，他这种人办事你无法捉摸。冯彪说我跟他一战或早或晚，托运站的事我费尽心血，到嘴的肥肉他说抢就抢，这次打许胖子实际是打我，他想看看我的反应。我说那你决定怎么反应，冯彪居然幽默了一把,他说你记得上学时升旗咱们唱的歌吗。我稍一犹豫，冯彪面色凝重的唱了出来，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放声大笑。
最后这个学期肖海几乎天天来找我，燕子骂他是不是要变态。后来肖海挂上了燕子的好友田丽，变成我们四个形影不离。校内校外，嬉笑怒骂，这个春天格外的绚烂。
但就像杨天顺酒后所说，命运谁也无法预测。我不曾想到，这竟是一段最后的平静时光，随着肖海的一场麻烦，我被彻底卷入江湖。
93年没有网吧，没有夜店，没有练歌房。年轻人常去的是游戏厅，台球厅，录像厅。
那天肖海跟田莉闹了别扭，肖海说田莉去他家吃饭没有刷碗。那时候的男人普遍大男子主义，我和冯彪也都如此，当时我曾坚信那是种魅力。碰巧我跟燕子去了胡春家，郁闷的肖海没找到我 ,一个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录像厅。当时的录像厅是唯一可以刷夜的地方，后半夜还会放些让人激情澎湃的外国电影，消费不高，深受大众欢迎。晚上11点多，录像厅里正在放映一部吴宇森的喋血街头，讲的是三个香港混混被逼逃亡越南，辗转成为当地黑帮杀手，后来因为钱财彼此反目的故事。吴宇森的电影擅长表现男性义气和火爆利落的动作，一屋子人看的热血沸腾。正当电影演到高丨潮丨，后门稀里哗啦一阵嘈杂，两个醉汉带着一身酒气，径直走到了座位第一排。
让开让开，你们几个后边坐去。一个醉汉指着前排的几个人说。前排坐的是四个学生，心情正随着剧情澎湃，想象着自己也是义薄云天的黑道中人。两个醉汉的出现正撞枪口，四个人全站起来，准备发作。但当他们仔细一看，胸中的豪情瞬间消失，一个个都没了脾气，乖乖起身向后走去。
两个醉汉是村里的地痞，一个叫孙万树，一个叫孙大龙。二职专旁边三个村子，最大一个叫大孙庄，村里十有八九都是孙姓。这两个醉汉是村里有名的地癞子，经常跟村里的一帮闲人在学校门口的地摊上喝酒，喝多了就在街上耍酒疯，有两次还冲进学校打人，学校保安也拿他们没辙，二职专的学生对他们避之不及。
两个人东倒西歪的占了一排。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孙大龙不爱看了，电影已经过了大半，他看得没头没脑。
老板，换片儿，操，什么破片儿啊，换个带色儿的。孙大龙朝后边喊着。
大龙，少等一下，这个马上完了。老板说得满脸陪笑，他也认识这俩地痞，不敢得罪。
又看了五分钟，影片中梁朝伟饰演的阿b重回香港，见到了分散多年的妻子和他从未见过的儿子，年轻的梁朝伟演得情真意切，肖海感动的差点掉了泪。正当所有人都感动得时候，孙大龙摇晃着站起身来，走到电视旁关了电视。
操你妈的，快点换片，这他妈演得什么玩意儿。孙大龙骂得旁若无人。
这下彻底惹恼了肖海。从他们一进来肖海就忍着，肖海的情绪也被电影感染，但从这俩人进来就接连被打断，这次孙大龙一关电视，肖海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操你妈的，电视给我打开。
哪来的小崽子，不想活了。
火爆的电影情节刺激了肖海，他不假思索的抡起了凳子，孙大龙醉得毫无抵抗，第一下就正中面门。鲜血刺激着肖海的神经，白天跟田莉争吵后的郁闷也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手里的凳子接二连三的砸了下去，孙大龙瞬间成了个血人。一旁的孙万树吓得一动不动，录像厅老板从身后拉住了肖海，肖海扔了凳子，转身离去。
93年的六月一日骄阳似火，似乎提前进入了盛夏。我跟肖海买了汽水，坐在路边看着过往行人。一辆飞驰的铃木急停在我俩面前，掀起的尘土让我们睁不开眼。黑色墨镜后边，杨天顺一张笑脸，
哈哈，凌立，六一你也过？
是你啊，天顺哥。
怎么不上课，在这干嘛呢?
没课上了，被开除了。
肖海录像厅打架第二天，二职专发生了流血事件。当时我正在教室上课，门口走廊上上来十几个螃蟹一样的青年。带头的一个包了满脸的纱布，有几个手里拿着家伙。一伙人透过走廊的窗户朝教室里看着，胆小的学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不在这个班。包了纱布的跟其他说着，一帮人簇拥着朝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