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王凤阁昨晚喝了药铺陈掌柜孝敬的三鞭酒，本想和九姨太大战三百回合。岂料不出十个照面，便是一泄如注，只好缴枪投降。九姨太正在兴头上，突然中断，自是十分不满，差点一脚将王凤阁踹到床底下。王凤阁雄风不振，又见九姨太发火，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借机躲到了书房休息。

今天一大早，王凤阁刚刚起床，便听到窗外有只乌鸦叫个不停，他大骂了一声：“晦气！”便让身边伺候的小厮把乌鸦赶走。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慌意乱，右眼皮一个劲地跳。熟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可不是个好兆头。王凤阁想起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有一次到江南贩茶，船队行到了灌江口，他的右眼皮便跳了起来，随后就有巡江的水师把船队强行扣了下来，也没有什么理由。王凤阁上去理论了几句，便被水师士兵一顿拳打脚踢，又给关到了水师衙门。那一次，王凤阁差点倾家荡产，银子花了无数，才打通了关节，被水师衙门放了出来。王凤阁想到此，还是心有余悸，自己抚着胸口对自己说道：“我现在不是商人，也是当官的，不用怕！”

可真的不用害怕么？朝廷内部派系林立，争权夺势愈演愈烈，去年户部尚书和国舅董元交恶，转眼就被抄家灭族。王凤阁虽然是烧上了宁国栋这炷香，可谁都知道宁国栋与那户部尚书原是儿女亲家，万一宁国栋倒了台，那自己岂不是大大不妙。更何况现在民间怨声载道，土匪流寇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各地冒了出来，官员富豪被杀被抢之事屡见不鲜。就说岭西吧，拥兵过万的大土匪便有四家，悍匪石独眼占领清化、阳坊、正定三县之地；陶老幺盘踞在东宁、长岭一带，杨彪两个月前洗劫了贡山县，水贼罗继善在黄天荡杀人越货十分猖獗。青州郡尉薛一鸣乃是国舅董元正室夫人的外甥，是一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上任以后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顾得上征剿青州境内的土匪。

王凤阁叹了一口气，暗道：“这年头中原不太平，等捞够了钱，赶紧跑路才是正经。”他听人说大赫王朝南面的爪哇国气候适宜，民风淳朴，而且地广人稀，一根金条在那里便能买上十亩好地。就让管家于德福在爪哇国买了一千亩土地，又置了一座大宅院，以作狡兔之窟。这件事除了他和于德福，外人谁也不知道。“等将来到了爪哇国，老子就天天躲在温柔乡里，再也不出来了。”王凤阁想得正美，忽然听到县衙外的街上闹哄哄的，便让小厮出去看下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说道：“大人，城外突然来了一伙土匪，匪首正是蛇盘山的粉面罗刹袁小青，幸好城门关得及时，才没让土匪冲进城来。”

王凤阁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说道：“蛇盘山的土匪不是被困住了么？怎么又打到了县城来？快叫县尉冯勇和管家于德福前来。”

于德福昨天在牛达通的军营里喝了不少酒，现在还有点头疼，闻得王凤阁叫他，却是不敢怠慢，连忙跑了过去，问道：“大人叫小的前来有何吩咐？”

王凤阁声色俱厉地说道：“蛇盘山的土匪如今就在城外，你昨天不是说牛达通那厮稳操胜券么？”

于德福闻听此言，吓得打了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可能呢？小的昨天去军营犒劳的时候，那蛇盘山的土匪还被官军围得死死的，这真是邪了门了。”

这时，县尉冯勇挎着佩刀走了进来，向王凤阁施了一礼，而后说道：“大人勿忧，我杨凌县城池坚固，土匪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打进来的。”

王凤阁好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握住冯勇的双手，说道：“贤弟，全靠你了！”

冯勇原本是个泼皮无赖，后来送了五百两银子给王凤阁才混上了县尉的职位。可在平时，王凤阁对他是呼来喝去，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冯勇此时见王凤阁如此礼遇，便有些飘飘然，头脑一热，便说道：“城外的土匪不过千人，我本来是要出城和他们决一死战的，不过城内的衙役和狱卒加起来才二百多人，要是城内能有一千人马，我便有了胜算。”

王凤阁眼睛一亮，说道：“城内百姓有六万多人，肯定能抽出一千青壮，随冯贤弟出战。”又吩咐于德福道：“你让衙役们把城内百姓叫到衙门前，我有话说。”

一个时辰后，城内的百姓都聚集到了衙门前，城内的商家大户也没了往日的威风，挤在百姓群中面面相觑。

王凤阁大模大样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咳嗽了一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蒙皇上厚恩，本官出任杨凌县令以来，深知为官一任，需造福一方，每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勤于公事，没有时间游山玩水，身体是每况愈下，肚子也大了三圈，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本官既然身为一县父母，自不敢因爱护身体而荒废了公务。本官两袖清风，每日三餐不过是十荤十素外加十个凉菜，每年的车马费也才二千两白银。有小人造谣，说我是贪污公款才娶了九房太太，这纯粹是污蔑。公道自在人心，本官也不屑于与这等造谣生事的小人一般见识。本官平素亲善爱民，向小女孩问过路，给张寡妇挑过水，艳春楼十年店庆，本官还亲自去剪彩。如今城外土匪围城，本官意欲招募一千乡勇，随县尉出城迎敌，望父老乡亲踊跃参加。”

王凤阁话音一落，老百姓们便是议论纷纷。这个说：“听说巡防营的官军都被土匪打败了，要是出城作战，那不是找死么？”那个说：“咱们就是个穷光蛋，土匪来了，有钱的人才怕，咱们慌什么？”又有人说：“县里当官的平时趾高气扬，不把咱们当人看，谁肯给他卖命？”

王凤阁刚才一顿长篇大论，几乎把自己都感动了。可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老百姓站出来，心里便不由得大怒。但是这个时候他不敢发火，便强装了一副笑脸，说道：“大难临头，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县内商家每户出银一千两作为彩头，凡是参加乡勇的，每杀死一个土匪就赏银五十两，现场兑现，绝无虚言！”

一听说有赏钱，便有人动了心思。要知道普通老百姓累死累活地干上一年，才能赚五两银子，五十两白银，那可是要干上十年啊！岭西民风剽悍，从军之风甚盛，自古便有“天下精兵出岭西”的说法。可这些年，当兵的领不到饷银，阵亡了也没有抚恤，老百姓就都不愿意给朝廷当兵了。

人群中有个黑脸大汉向王凤阁喊道：“你龟孙子不是骗人吧？杀一个土匪真的给五十两？”

王凤阁一听有人出言不逊，心中动怒，脸上却是和颜悦色，说道：“本官乃是全县百姓的父母，说出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那个大汉粗声粗气地说道：“老子便信你这一回，我干了！”

老百姓见有人带头，便纷纷响应，不出一时三刻，就招齐了一千个乡勇。

王凤阁对县尉冯勇说道：“贤弟，这一千乡勇便交给你了，本官在县衙摆好酒席，待贤弟旗开得胜，便好好庆贺一番！”

冯勇此时有些得意忘形，大大咧咧地说道：“县令大人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说完，便带着人马出城，要与袁小青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