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在J市黑道，说起韩羽，没什么人知道，但说起韩拐子，估计十有八九会点头，即便你真的极其孤陋寡闻，但韩拐子他爹你一定听说过。
没听过韩拐子他爹的，只有聋子，真正的聋子，因为就算你是外地流窜到本地的流窜犯，过来拜码头时，也一定会听到他的名字。
韩拐子他爹，是韩德仁，东门的掌诰。
在J市的黑道史上，有两个最著名而富有传奇色彩的名字，其中一个就是韩德仁，而另一个，是我们的兄弟彭帅，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是狮子座、权倾一时的霸主，一个是水瓶座、独来独往的杀手，一个是国王，一个是游侠。
彭帅的事，我后面很快就会讲到，先说韩德仁。
在J市黑道，韩德仁并不算最狠的，手下的清工也不是最多，但他却声名远播，这基于以下两个原因：
1.韩德仁是J市黑道最懂得经营的人，他是全市第一个注册企业，把黑社会以社团的形式合法化的大佬，他也是第一个搞多元化经营的人，旗下产业涉及古董拍卖、餐饮、博彩、娱乐休闲、房产、水产养殖，等等。
2.韩德仁是J市黑道历史上最懂“权力”二字的人，在他以前，本市的黑社会中人，无论霞姐、刘伟还是三九，都只能算是江湖中人的“粗放式发展”，而他首开官商勾结之先河，靠吃政府关系做生意，率先杀入房地产开发行业，从他以后，才有了诸多黑道大佬有钱后包工程搞开发的传统。
3.韩德仁也是J市黑道史上第一个上了中央电视台的名字，在2002年的“湖北省专项打黑行动”中，J市的“韩德仁集团”被作为打黑的典型成果在全国通报，上了七点的新闻联播，算是J市黑道历史上“享受待遇”规格最高的人。
下面正式地介绍介绍这位韩掌诰：
韩德仁，男，汉族，约莫四十岁（1995年），狮子座（团伙被打掉后公丨安丨部公布的数据），J市某乡某村人，韩所在的村正好位于楚国战国遗址上，和铁军家一样，都是盛产盗墓贼的地方。
据说韩德仁第一次盗墓是在七十年代初念高中时，当时他爹重病没钱买中药，恰好地里刨出来个古董瓶，听村里老人说可以拿去城里换点药钱，韩于是蹬着借来的自行车，一路骑到了城里找人，结果东西还没出手，就被巡查的干部逮住，安了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蹲了几年大狱。
从监狱里放出来后，正赶上改革开放，韩德仁身无一技之长，不懂别的营生，加上那时他爹娘都病死了，用不着顾什么脸面，想起当年挖瓶子的事，便重操起了旧业。凭着独到的眼光和精准的技巧，“小韩”立刻在J市甚至全省的盗墓行业中声名鹊起，不少外地甚至外国的客商都千里迢迢跑来指定要他挖某某某的墓。
正当韩德仁意气风发，想要“凭双手勤劳致富奔小康”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在了他身上。
有一年韩德仁接了个活儿，去J市附近的辽王墓挖一批藏品，当时买家收到风声，说另一位买家也找了人去盗此墓，结果韩技高一筹，提前测出了墓地入口，轻松得手。结果，就在韩德仁得意洋洋地怀揣藏品登上北上的列车之际，那批“学艺不精”的手下败将居然使出下三滥招数，在火车上“做了他的业务”，完事后把他打个半死，扔在了车厢厕所里。
打那以后，“小韩”不再迷信技术，他觉得，只有暴力和权力，才能让他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人欺负，只有他能欺负别人！
从那天起，“小韩”变成了“老韩”，“老韩”又变成了“韩爷”，终于有一天，“韩爷”变成了“韩总”。
变成“韩总”时，他已经能跟市领导坐在一个桌上打牌喝酒聊项目了：他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市政府里的实权派——毛副市长。
36.
韩氏父子的事先说到这儿，继续我们的故事。
聋子向我们开战了，在他那粉碎性骨折的手腕只好到七八成时。开战前，除了豁风个缺心眼的玩意儿有次误打误撞地跑去承天勾搭妹子差点挨打外，一切都很平静。
我用了“开战”这个词，而没用“宣战”，是因为聋子和珍珠港事件里的日本鬼子一样，是“不宣而战”，而且第一次突袭选择的对手就是铁军！
可见这货有多么恨这个差点令自己残废的矮个儿男人了！
遭到偷袭时，铁军正和武群在一起，准确地说，是只和武群在一起，当时大概晚上十点多，武群刚骑着龟王送下完自习的何妙回家，转头约了铁军在街边的摊子上吃麻辣烫。
据武群的描述，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他正抄起一串藕，想站起身去拿点醋，突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奔着自己面门砸来，他本能地一闪，避开，那东西应声落到地上，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把黑黝黝的菜刀，准确地说，是杀猪刀！
武群说他当时从背心到丨内丨裤都湿透了，吓的。
紧接着，十几号操着同型号杀猪刀的人蜂拥而上，把他俩团团围住……
那一仗有多惨烈我不清楚，因为不在现场，我只知道，武群因此差点废了一条胳膊，铁军头上缝了十多针。
需要指出的是，伤了铁军的，并不是那些个拿着菜刀的小喽啰，以铁军的身手，对付这些人，即便不能全胜，也不至于要害部位挂彩，至少，全身而退是不难的。
没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一个叫“小飞机”的人，关于此人，我在此不多做介绍，以免影响故事进程，只说三条，第一，他是霞姐手下那另外一个金牌打手，第二，他功夫很厉害，堪与铁军匹敌，第三，黑道打油诗里那句“宁碰小兵，莫碰铁军”的“小兵”，指的就是他。
身中数刀后，武群把龟王扔在了原地，凭着苦练了好几年的短跑速度，勉强逃出生天，但身后挥舞着杀猪刀的清工们依然追着他到了处死角，他抬头一看，市卫生局。
何妙就住在市卫生局。
一个洗完澡，穿了睡衣准备睡觉的少女突然见到自己满身鲜血的男朋友，会有什么反应？
十分钟后的何妙就是这个反应。
何妙的老爹老妈正躺在卧室里看电视，那会儿没有手机，大半夜的在楼下嚷嚷也不合适，万一被院子外面的清工们听到则无异于自杀。
如果何妙家不是一楼，我还真想不出武群能有什么法子联系上她。
我跟何妙不是很熟，说过几次话，一起吃过几顿饭，还是和一大帮人一起，谈不上多了解，我对她的大体印象是：漂亮、活泼、大大咧咧，有时挺爱闹，是个简单单纯心无城府的姑娘。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那些事，估计我会一直这么认为下去——事实上，别说我了，连和她恋爱了整整一年多的武群，也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这也难怪，对于漂亮的女人，男人总是容易丧失判断力，女人的外表是一堵墙，足够把大部分男人挡在内心之外。
男人们往往会忽略一件事，那就是：漂亮的女人很容易没有才华，也很容易智商不高，但极难单纯。
当然，初恋中的武群是不会这么想的，所以，此时我们仍然不妨把她当成个“单纯”的姑娘。
“单纯”姑娘很快给武群拿来了酒精、纱布、用来换洗的旧衣服，还打来了一盆热水，给他擦洗身子和伤口，躺在她家的地下室里，武群很快就睡着了——这个地下室，何家人平时用作储物间，一年也未必会来一次，很安全。
据说武群那晚做了很多梦，其中一个他能记得的梦，是梦见自己变成了孙悟空，在躲避二郎神的追赶，自己一会儿变成鱼、一会儿变成黄鼠狼，总之是一路逃窜，但对方始终紧跟着，怎么也甩不开。
他最后变成的一样动物，是鸟，在他正想继续变化腾挪时，耳边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然后，他发现自己右边的翅膀断了，一头从天上栽了下来。
再然后，他就吓醒了，醒来时，感到右边的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那是全身伤势最严重的一处地方。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开了灯，撕开纱布，发现那条又深又长的刀口已经止住血、被些亮晶晶的干涸的体液盖住，但患处却肿的老高，一摁，就觉得胀痛——伤口化脓了。
武群说那一觉他睡了差不多20个小时，醒来时天依然是黑的，桌上放了何妙给他准备的晚饭，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想办法帮你找人。
何妙想找的“人”，是我，事实上，她也只能找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