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见老人为难,怕买卖岔了,赶紧找来工具将窗子砸下来,等他儿子回来,开三轮车把窗子和老人一起送到镇上,让他搭客车回家。老人买了窗子,一直视若珍宝,秘不示人。当然,如果窗子真是黄花梨的,那是很好的东西,尺寸不小,卖个百十万没的说。
老人为儿子的房钱发愁,就打起窗子的主意,想让老资格铲子草帽帮着卖掉。老人很保守,既不相信古玩贩子们,死活不让草帽看货物,只给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那照片既小又模糊,别说草帽断不清木质,就是黄花梨大家王世襄来了,也不敢确定是黄花梨。这个买卖也就没做成。
老人满怀希望,追了草帽几次,草帽说没法确定是不是黄花梨,跟外地的买家说不清,外地的大买家不愿意来。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老人另打主意,开始卖一些零碎东西,拿到我店里几件货物,都是不成器的。有一件比较特别,在古代叫权,现在叫秤砣。
秤砣曾经在我们的生活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好多朋友都见过,黑乎乎的铁疙瘩,有个钮穿上绳子,挂在秤杆上,实在太平常,这样的货色,一旦不用了,也就当废铁卖,能值几个钱呢?老人却把他的秤砣定价一千五百元,说卖多了,全部归我。
我望了望那秤砣,心里早凉了。心想,别说一千五百块,就是一百五十块,卖了也不错。不过,那个秤砣,却不是大家常见的铁家伙,而是陶土烧制的。
一个陶土烧制的玩意,有什么出奇的?难道它有好多花纹,非常的精致和漂亮?真不是这样,可是它确实卖到一千多元,让我大出意外。
那件陶土秤砣年份很早,是汉代的,外部本来挂了一层绿釉,因为农户家拴猫用,把绿釉给磨没了。只剩下陶土的秤砣一点都不起眼,桃子一样的造型,说到家就是个土疙瘩,没一点纹饰,既不好看,也不好玩。我真没信心帮他卖掉。
世界上的事很有意思,好多都是无巧不成书的。第二个星期四上午,老人又坐到我的店里,看了看他的几件破瓷器,都在原地摆着,就问陶权是否有人感兴趣。我赶忙安慰他,说现在古玩生意冷清,来人少,还没人问。
一来一去,我们的话音刚落下,有位本地的爱好者进门来。此人有文化,爱书法和绘画,在某单位任个闲职。他喜欢淘些文房用品。他买过我的一张大画案和民国字画,在我的第一部作品《画家古董商和女网友》里详细描写过。因此,他经常到我店里逛逛。我客气的把他迎进来,他眼望柜台里面,踅摸是否上了新东西。没想到,他竟然看到了那件陶器,示意我拿出来。他仔细看罢,笑了。
“这是个秤砣?”
“是秤砣!”我做了肯定回答。
老人正坐在门口的椅子里,听到“秤砣”二字,把耳朵竖起来。
“多少钱?”
他居然问价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问价,也不明白他的心思,怕按老人的意思报价被误会胡打岔。大家有过交易,又很熟悉,那么样很不好,所以我不好意说出价格。当然,如果老人不在场,我会悄悄把实情告诉人家,别让人家说我没正经。这时我只能把老人推出来。
“东西是代卖的,人家要价不低,要不你们自己谈,他正好在这里呢!”
来人知道货主是老人,要跟他商讨。老人本是上班出身,做生意卖货不好意思,便又推到我这里来。
“货物在小张店里,由他全权说了算,我不掺和。”
这是咋说的,我可坐蜡了。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再不能推脱,便把老人的底限抬出来,价钱是一千五百元。顺势说明我白帮忙,绝没中间骑驴儿。更令我意外的事发生了,来人竟然一口价给到一千二百元。
我望望那人,又看看秤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件土不拉几的玩意,绿釉脱尽了,比褪了毛的鸡还难看,他竟然出到一千二。真弄不明白,本地出土的大个汉代绿釉陶仓仅卖几百元,还不好卖。我打眼细观那人的脸色,判断他是不是见东西太差,而老人开价又离谱,故意逗乐。
不像,不像,他是认真的!我明确了形势,打心眼里惊奇,也替老人高兴。我感觉这是碰到买家了,就别硬挺底限价了,赶紧劝老人,都是老熟人,成交算了。老人很给我面子,不过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让我很不好意思。
“在小张店卖了东西,你得给人家提成!”
来人还真掏出一百元给我。我从来没做过掮客,而且事情发生在两个熟人中间,非常不好意思,哪里肯要,可是那人偏给,争执了很久,我没办法接受了,得了做古玩以来唯一的一次提成一百元。
后来想想,那件普通的东西,却有意料之外的价值。秦始皇统一度量衡没几年,被刘邦所灭,建立汉朝。汉代的陶权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秦权的延续,是秦代度量衡传承的佐证。汉代的权,非常罕见。我从业古玩十余年,汉代的陶器见得太多,而权仅此一件。
点评:凡是投身古玩行的人,无论年龄大小,还是眼力高低,只要坚持长久,都会获得捡便宜的机会。而捡便宜机会的得来,视个人的性格脾气不同,到来的时机也不一样。善良的老人眼力不好,却照样在高手丛里淘到铜佛,着实意外。他能找到并把握机会,得益于他的睿智。从汉权的事件中,也让我们得到一个启示,人各有所长,千万不能拘泥于不科学的偏见,看扁了谁,否则会吃亏。
几个不能不说的教训
一
2011年中国的经济形势继续恶化,古玩行受其影响,进入了清淡期。另一方面,广大农村经过铲子们多年拉网式的搜刮,货源变得异常紧缺,好货更是难觅踪迹。加上生活成本和汽油价格的拉高,铲货成本陡然增高,有的铲子出门一个月赚的钱不够吃喝,收入跟泥水匠差的太多,尤其辛辛苦苦淘到的破烂货又不好出手,所以一些常年活动在一线的铲子纷纷歇业,改投其他行业。
就整个行业来说,低端市场受到很大影响。随着收藏大军的扩容,某些高端货变得很抢手,这一点在极品收藏方面表现特别明显,名画、名瓷器、极品玉器和极品杂件等等,几千万上亿元的卖价成了经常选项,好多表现平稳的货物,价格打着滚的往上翻。古玩收藏业出现了中高端货物价格火爆,低端货物异常低迷的怪现象。某些心术不正的铲子和古玩商,竟然动了歪心思,把罪恶的手伸向同行,一时间,全国各地的古玩店被盗的案例爆增。
德州火车站北市场历来是龙蛇混杂的混乱区域,这里不仅滋生着古玩业,还交杂了旅馆、小饭馆、小商店、网吧、货物仓库、物流、暗娼等等五花八门的行业,从业人员异常复杂,因地处死角,毗邻火车站,各种罪恶在这里滋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古玩城开业的五年内,公共场所附近发生了两起人命案,两位年轻女性殒命,却没有破获。
古玩城大敞四开,无遮无拦,营业房被追逐利益的个人买走,再没有人巡夜和管理,所以盗窃变得非常的安全和容易。我开的小店在一个夜间,被窃贼光顾,损失不小,可是安全情况并没因此改观,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关闭店面。
我的邻居刘师傅、郭师傅好意为我送行。夜饮之时,因听说我将潜心写作,他们以为我肯定要写古玩行的轶事,积极支持,讲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故事挺离奇的,也很动人。
话说一个在一线铲货的铲子,那天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东西,质地像牛角,却不是常见的烟膏盒之类,倒像大酒杯,广口细底,雕刻很漂亮,有个螭虎翘头伏在外壁上,正好当了把手。杯壁挺厚,比烟膏盒壁厚不少,看上去玲珑剔透,很漂亮。铲子觉得是好东西,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农户要八十块,他居然不敢买。
说起八十块似乎不多,相信朋友们一定会下决心购买。无奈那铲子生性小气,买东西没胆量,而且人很奸猾,怕买了亏本。当然,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铲子们买一对民国大瓶最多花三十、二十块,一件看不懂的玩意要八十块,他当然不会买。可是,心里又放不下,便想起找高手来买,自己稳稳妥妥的赚个提成,于是,他给一个有过联系的行家打了电话。
行家听说了此事,很感兴趣,兴致勃勃的赶来。铲子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也许是心思太过复杂,并不把情况说明白,只告诉行家是一件雕刻很漂亮的物件,一定是好东西。行家见他说不明白,心里没个谱,也就昏头昏脑的跟着下了村。
事情挺顺利,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农户家里有人,而且是夫妇都在。农户住着两件破草房,日子过得很恓惶。几个人进到屋子里,丈夫在炕头的破被子里,把东西翻出来,行家略微瞅一下,眼睛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