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十几秒后，突然抬头望着远方，眼神中充满了忧郁。

“林琳，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以前我看事物是用肉眼去看，但是在韩冰离我而去的那一刻，我开始用心眼来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事物真的可以看得前所未有的那么清楚……”我继续缓缓道，“其实人生就像一次坐火车旅行，我们没有选择自己身边坐着什么样的人的权利，因为在你买到票的那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你将会和谁坐在一起。在这辆列车上，你座位旁边的人有可能中途下车，然后这个座位又上来一个人和你不期而遇，下车的人和你永别，上车的人陪你继续走完下一段路。永别的人可能永远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也可能换乘其他火车继续前行。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她曾经坐过这个座位的事实，无论她和我一起走过的旅程多么短，我们都曾经一起快乐地欣赏过窗外的风景。”我说完酝酿了一下感情，还是没有挤出一滴泪，我转脸看了一眼林琳吓了一跳。

她早已泪流满面。

买完电视后，我请林琳吃火锅。没想到我的话这么有杀伤力，林琳在整个吃饭过程总是心不在焉，若有所思。这种表情的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刚才的话触痛了她心底最柔弱的部分。林琳吃火锅的时候很文静，不爱说话，慢条斯理，像韩国人那样内敛。这点不像韩冰，韩冰每次吃火锅的时候，都像要煮自己的仇人一样开心。像美国人那样奔放。一会给我夹这个，一会给我夹那个，等我撑得坐不住的时候，她自己还没有开始。感觉她不像是吃火锅，像是在玩火锅。而李凌更不一样，李凌在点火锅配菜的时候，就会告诉你哪几个菜搭配出营养，哪几个菜不能搭配吃。先吃哪个菜后吃哪个菜。像德国人那样严谨。有一个梦我重复做过很多次，就是我和林琳，韩冰，李凌坐在同一张桌子吃完火锅后，我开车载着她们一起奔向海边。是要一起游泳还是一起跳海，梦里不太清楚，总之我们一路上有说有笑。说的什么话，因为什么笑，醒了后也记不起来了。能够记起的是每次快到海边的时候我们的车总会爆胎，当我打开后备箱准备取工具的时候，都会冒出同一个人的头——老四招牌般的**笑容：“嘿嘿，三哥，这一路上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到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准时起床尿尿。

吃完饭后送林琳回家，一路无语，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林琳说你回去吧。我说你慢点，注意安全。林琳骑上车后突然停了下来。

“李栋，如果坐在火车上的两个人总是没话说怎么办？”

“这个……我不知道，今天我是随便说的，你就随便听下，别往心里去。”

“嗯，知道了，那我走了，拜拜。”

“拜拜。 ”

林琳的话让我隐约感觉到，她和她男朋友的关系并不好。如果那天晚上我告诉她没话说了就别说了，找个能一起聊天的呗。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成功把她泡到手。可是我不敢，让我主动去抢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孩，那一定不是我疯了，就是女孩的男朋友疯了。

关于人生如坐火车的话我也是看了季羡林老先生的散文后有感而发。至于坐在一起的人无话可说怎么办，我倒没有研究过。不过在我回家过年的火车上坐在我身边的人不但和我有话可说，而且差点让我以后都不能自由说话。

每次坐火车时，我都有种想大便的感觉。这源于我小时候的恐怖经历。那个时候苍井空还是处丨女丨，绿皮火车的窗户还能打开。每次爸爸带我从潍坊回老家都要挤火车。爸爸怕挤痛我，一般都是从窗户把我先递进去。然后和妈妈再艰难的挤进来。每次我被陌生好心的叔叔从窗户接过来的时候，我都有种莫名的恐惧。害怕爸妈上不来，把我自己丢在上边。越害怕的事情越容易发生。那次坐火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厕所和过道都挤满了人。连座位底下都睡着人。我被从窗口递进来后，爸爸妈妈迟迟挤不进来，我急得大哭。就在那火车缓缓启动的千钧一发，爸爸又从窗口把我闪电般地拽了出来，当我完整的站在地上的时候，不禁感叹：幸亏挤的不是飞机啊。

这次短途的火车远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多人，因为我还顺利地抢到了一个座位。放下行李后，我仔细端详了下坐在我身边的人。我的身边坐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者，白发苍苍，像是一名老师或医生。手里正拿着一张报纸。老者的对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醉眼朦胧。满脸通红。貌似一个杀猪的。中年男子的旁边坐着一个小女孩，十五六岁左右，长相清纯可爱，梳着马尾辫，与中年男子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我坐在女孩的对面。

杀猪的哥们从坐下起嘴就没停下。先跟我旁边的老者套起近乎。

“大叔，你是老师吧？”

“嗯。”老者扶着眼镜看了下对方，又低头看起了报纸。

“哎呀，我一看你就像老师，老师好啊，虽然穷，但是假期多。放假了也能干点别的，还能出去旅个游什么的。”

“嗯。”老者这次连头都没抬。

“真羡慕你们当老师的，工作稳定，不像我们做生意的，到处跑，虽然挣钱多点，累啊，我这刚从国外回来。过年怎么也得在家过。”

“你在国外做生意？”老者抬头又看了一眼杀猪的。我和小女孩也转过脸来重新看了他一眼。

“是啊，我昨天刚从佳木斯坐车回来。国外比咱们这冷啊。”杀猪的炫耀般的大声说。生怕别人听不见他是刚从外国“佳木斯”回来的。

“哦。”老者听完后再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杀猪的觉得无趣，又开始盯上小女孩。

“小姑娘，你这是回家过年吧？”

“嗯。”小女孩冷冷的回答，脸转向窗外。

“看你年龄不大，还在上学吧？”

“嗯”

“哦，学什么的啊？”

“护士。”

“护士好啊，护士能照顾人，不怕脏，不嫌累，病人那些屎啊，尿啊，护士都用手来收拾，真能干啊，我就佩服护士。”杀猪的手舞足蹈。小女孩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杀猪的看女孩没有理他，终于把魔爪伸向了我。

“小兄弟？抽烟不？”

“不会，谢谢啊。”

“你应该是做……？你别说，让我猜。”

“你是大学生？对吧！”

“哇！这你都能猜到？大哥真是聪明过人啊！”反正坐着也是无聊，蛋在那闲着，不扯白不扯。

“嘿嘿，哪里哪里。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了，看人还是有点经验的。”杀猪的颇为得意。

“大哥果然见过世面，你猜我学什么的？”

“你这气质，不是学体育的就是学音乐的！”杀猪的洋洋自得。

“哇！！！大哥你太神了。我主修的就是钢琴。”

“哥哥，你是学钢琴的吗？”小女孩眼神从窗外转向我的手。

“弹钢琴好啊，弹钢琴高雅，我就喜欢那个莫扎特的《命运交响曲》，真有气势，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我还没得及回答，杀猪的开始拿手在面前弹起来，仿佛真有个钢琴在他面前一样。

“那是贝多芬的。”女孩终于忍不住了。鄙视的瞅了他一眼后又转向了我，“哥哥，你钢琴几级了？我也会弹钢琴。”

“我…….”没想到这次牛逼吹的失控了。我要说自己不会弹钢琴，估计杀猪的马上会把我当钢琴弹。我要说自己会弹钢琴，不出三句就露馅。

“你一定十级了，你都上大学了，最少十级，我不爱学习，连高中都没考上，妈妈把我送来学护士。可我喜欢音乐。哥哥你在淄博上大学吗?我的护校离你不远，你能带我到你们学校听几节音乐课吗？”

“这……”我真后悔吹自己音乐系的，我要说体育系的，好歹还能扯几句篮球。

“我听同学说大学里上课不像中学，进去个陌生人老师根本看不出来的。” 小女孩真诚的眼神让我无法拒绝。

“嗯，行。等有空你来找我吧！”我想客套下，下了车后就各奔东西，你上哪找我啊？

“真的吗？你给我留个QQ好吗？”小女孩的话让我有点头晕。没想到她对音乐这么执着。

“我……我这人比较落伍，平时一直在练钢琴，没空上网，没有QQ”我只能继续编下去。

“QQ我有啊，现在大学生还有没有QQ的，小姑娘，我的QQ是……”杀猪的被冷落到一边，一直没插上话。

“那给我你的电话吧，哥哥。”小女孩打断了杀猪的话，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手机。

我一直觉得欺骗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戏弄对方的同时还侮辱了对方的智商。所以我宁可选择被别人揍一顿，也不愿意被人欺骗。可是事到如今，我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我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吹牛逼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给了小女孩电话后，我把话题从钢琴转移到了娱乐圈。杀猪的除了插几句刘欢和阎维文外，基本没满足他说话的欲望。小女孩两手托腮，用崇拜的眼神听我吹着莱昂纳多和宋承宪。吹牛这东西是需要技术含量的，只能吹对方和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才能出来感觉。两小时的时间非常快，我只说到了张东健，台湾的还没开始就到站了，小女孩觉得意犹未尽，迟迟不肯下车。说实话有一个忠实的倾听者真的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只不过再不下车，会让人觉得我有诱骗未成年少女的嫌疑。小姑娘目送我下车时还甜甜的说了声：“哥哥，你懂得真多。”我虚伪的谦虚了下，飞一般的跑下了车。

走出火车站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哥哥，我喜欢你！”一串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