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互让了座。公孙瓒也笑,说,多年不见,老黑骡,越来越大有将军风范了。
高既为摆摆手,说,小驴娃你个狗日的,到现在还不忘我的诨号。
公孙瓒说,你不是也没忘了我的诨号么?
两人对视大笑。笑罢,高既为黯然,说,唉,二十年过去了,小时候我俩在一起玩,我好武,你爱文,还经常说,等将来长大了,你做我的军师,我们率领人马,打出一片天地来……不想二十年后,我们是在这种场合见面……
公孙瓒也叹息,说,世兄,你的为人我是了解的,可是小弟一直搞不明白,以世兄的秉性,怎么会和马德谋走到了一块儿呢?
高既为说,说来话长啊。我这一杆子兄弟,家人都被在战乱中死了,这伙年轻后生血气方刚,要寻仇……正好,赶上马司令重招旧部,说是讨伐刘郁芬,谁知道,现在却尽做了些为人不齿的事情……现而今,我也身陷囫囵,进退两难呐。
世兄可知道,公孙瓒压低了声音,说,世兄可知道,马司令此次来兰仓,究竟是图财,还是,看中了兰仓这块地方?
高既为说,唉,我说我不知道马司令的想法,你一定觉得我在哄你。这么说吧,我几乎是被架空了的,马德谋因为顾忌我手下这一班铁弟兄,所以表面上让我还当着团长,实际已经将我划出圈子以外了。他们几个人打什么鬼主意,这我真的不知道……
世兄为何受到如此欺辱?
高既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因为之前在对秦安县的事情上意见不同,现在马司令有事,几乎不在我当面提。这么一来倒好,我也落了个清闲,什么也不用做,整日地在这军帐里睡大觉喝小酒。军务一切都由副团长安排,他是马司令跟前的红人了。
公孙瓒叹息一声,说,世兄也不赞成秦安县的屠杀吧?
高既为说,这是什么话,你是了解我的,咱们带兵打仗的,要立足靠什么?民心!退一万步讲,打来打去,遭罪的还是老百姓罢了,他们生了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大,跟着你打仗,你还反过来去害老百姓,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不是土匪是什么?不是白眼狼还是什么?
公孙瓒说,世兄说的对。可是世兄知道吗?这兰仓县,恐怕也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到时候,你我兄弟,恐怕要在战场上见喽……
高既为说,往前推二十年,我情愿在家里种地,如果世道好,谁他娘的愿意枪林弹雨的跟人拼命?!
公孙瓒说,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由不得你我啊。世兄,你是人中之龙,山中之虎,可是如今却蛰伏在这荒丘里,寄人篱下,壮志难酬,几时才是个头?
高既为说,可是既然已经走错一步,如果再走下去,步步都是错的,走向了深渊,我怕就再也找不到回头路了。不瞒你说,对这世道,我现在算是寒心了,索性醉生梦死,眼不见,心不烦。
公孙瓒沉吟半晌,说,世兄可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恰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这样沉寂,也就是随波逐流了。
高既为苦恼地说,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公孙瓒说,世兄,我倒是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高既为说,你就说吧,咱们兄弟,你还这样客气干啥?
公孙瓒说,我兰仓县,和马司令兵力,旗鼓相当,战,则两败俱伤。如果这时候,世兄助我一臂之力……公孙瓒看着高既为,不再说下去。
高既为沉思起来。公孙瓒见状,就双手拱起,行礼告辞。高既为送他出帐篷,两人谁也不再说话。
公孙瓒走到大营当中最高的那顶帐篷外,通报了姓名,站岗的土匪搜了他的身,确定没带武器,才让他进去。
军帐里坐着三个人,当中的想必就是马德谋了。马德谋面皮很黄,人也没有想象中那样五大三粗,反而略显单薄。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在这甘肃大地上呼风唤雨,杀人如麻,这可真出人意料。公孙瓒抬起头,看到马德谋那双细小的眼睛里,射出阴鸷的光。他有些慌张,竟忘了行礼。
候子羊起身迎过来,介绍说,马司令,这位就是兰仓县政府参谋,公孙瓒先生。又说,公孙参谋,这位是马司令。
公孙瓒落座,候子羊就问,公孙参谋,马县长考虑的怎样了?
公孙瓒说,马司令麾下有四个团,能上战场打仗的兵力最多不到三千,而我兰仓县有兵力至少三千,加上地理条件,和马司令硬碰硬,恐怕谁也占不了上风。
马德谋冷笑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只有三千人?
公孙瓒伸出手压着指头算,韩彪炳一团,庞宝贵一团,刘胡子一团,还有赵三芝的后勤团……请问司令除此之外,还有可战斗的团吗?公孙瓒把战斗和团两个字咬得很重,他用眼角瞄一眼候子羊,看到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马德谋说,公孙参谋是嫌我这里水太浅,容不下马鸣?
公孙瓒摇摇头,说,马司令,您别误会,马县长已经决定,全部投降,听候马司令调遣。只要司令不为难兰仓县的百姓……
这话一说出来,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唔……候子羊刚要开口,马德谋说,马鸣果然是深明大义,爱民如子,让人感动,我答应了!唔,这样,你告诉他,我这里已经给他谋好一个美差,我这第五团正好缺一个团长,就让马鸣来干。
公孙瓒说,马县长知道司令对他如此抬爱,一定会高兴的,司令,那下一步怎么安排?
马德谋说,我这就派人随你一道去兰仓县,马县长赴别处上任,可能还有很多要交接的事务,这样,我派安随意和你一道去,马县长交接完,来我这里报到就行。
公孙瓒就起身告辞,马德谋差人召来安随意,随着公孙瓒去了兰仓县。
公孙瓒走后,候子羊说,司令怎么可以如此莽撞?我怀疑马鸣此招有诈。
庞宝贵说,候参谋你太敏感了吧?我看马鸣就是怕了我们司令了,所以要投诚。
候子羊说,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司令,刚才公孙瓒说的话,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
候子羊说,公孙瓒说我革命军兵力和他兰仓县不相上下。
马德谋笑道,这只是他们自我夸赏一下,这个不用当真。
可是……候子羊说,公孙瓒在计算我们的兵力时,说了什么?他说,韩彪炳一团,庞宝贵一团,刘胡子一团,还有赵三芝的后勤团……这里面,唯独没有高既为的团!
这又能说明什么?
候子羊说,据我所知,这公孙瓒亦在河州生活过几年,和咱们的高既为高团长,是世交。而且,刚才听警卫报告,这公孙瓒来见司令之前,就先去了高既为那里,你说这能说明什么?
马德谋惊道,莫非高既为有叛我之心?
候子羊叹息一声,沉思良久,说,这个不好说啊,司令,我在想,这马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二
苏大毛躺在炕上,迎春做好饭端来,苏大毛饿坏了,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往嘴里扒,一连吃下三大碗酸汤面条。
老两口一个劲在旁边说,慢点,慢点孩子。
吃罢饭,迎春又打来半盆清水,苏大毛洗把脸,又蘸着棉花用清水洗了伤口,大黑狗这一口咬得不轻,大腿上半面子皮肉都差点被咬透了。苏大毛的整条腿肿得像椽子,蜷不拢也动不得。
老婆子说,哎呀,娃娃,你这腿伤得不轻啊。
是,当时乌漆吧黑的,没觉得疼,现在才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