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苗子说，老秀才，你这说的也太他娘的乱了，真乱。

古叔通说，这是一个乱世，故事自然会乱，老夫还是尽量简化了来说。

三麻子说，老秀才，这马德谋听说一路来，攻下了不少地方，是真的？

古叔通捋捋胡须，说，这当然是真的。这马德谋从南京回来，趁着国内大战，刘郁芬去率军去了河南一带，甘肃后方空虚。所以马德谋整合旧部韩彪炳，王占林旧部，共计四千余人，在一个月前攻陷秦安县，屠杀三千多人，又几日，三洋县开城投降。

四癞子说，老秀才，你这都是真的假的，说得天花乱坠。

古叔通正了正颜色，道，自然是真的。老夫不是吹牛，这天上的事情，老夫知道一半，这地上的事情，老夫无所不知。

五结巴说，那那那咱咱兰仓县县，是不是也快沦陷了？

唉，古叔通黯然道，咱们兰仓县也危在旦夕啊。

六憨娃说，危在旦夕是啥意思，要不咱投降吧。

古叔通眼睛一蹬，说，这事你说了算？

七迷糊说，这事马县长说了算。

古叔通说，什么马县长，现在是马旅长，咱们兰仓县，你别看屁大一点地方，马鸣马旅长一整合，就整合出一个旅来。

八嘟噜说，那到底咱有多少人？

古叔通说，待老夫给你们算算，嗯，民团抽丁，抽了两千余人，城防队，丨警丨察局，卲光绪的守备营，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有一千余人。咱们这兰仓县，有战斗力的兵力，虽说是三千余众，实则只有一千。就凭你们手里的大刀长矛，土匪一泡尿都能把你们全部滋死。

九尾巴说，原来咱们弟兄都是民团的？

古叔通说，废话。我问你们，你们几个兄弟，大马猴，二苗子三麻子四癞子五结巴六憨娃七迷糊包括你八嘟噜和九尾巴，你们手里的大刀哪里来的？

县——长——发——的！九兄弟异口同声回答。

这不就对了，古叔通说，你们就是民团。

九兄弟高兴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和炫耀起来。古叔通断喝一声，说你们得瑟个屁，你问问在座的老少爷们，哪个没发刀枪？哪个不是民团的团丁？

回头看看在座的众人，果然人人手里拎着大刀长矛，这是县里下的命令，非常时期，武器不能离手，随时谨防敌人偷袭。

民团副团长丁二桂也在其中，这时他插嘴问道，那老秀才觉得，咱们兰仓县是战好，还是降好？

古叔通说，降，三洋县就是样板，温水煮癞蛤蟆，慢慢磨死你。每天受气，被盘剥，到最后基本就是有本事的逃亡，没能耐的被做弄死；因为被压榨的没有活路。要战，敌我兵力悬殊，如果有外援，却还是有胜算的。

丁二桂说，那咱们兰仓县有没有外援？

古叔通说，这，这……

四癞子嘿嘿一笑，说，老秀才，你不是说，天上的事情你知道一半，地上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么？

古叔通红着脸说，这，这是天机，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啊……

六憨娃说，老秀才，你既然这么日能，咋不去县政府里谋个官当？

古叔通说，马旅长，他没那个眼力见啊，各位，咱就悄悄说一句，如果我在县政府里，咱们肯定出奇制胜，灭了这群狗日的土匪你们信不信？

众人纷纷撇嘴。九尾巴说，老秀才你看天上。

古叔通抬起头，啥都没看到，就说，你让我看啥？

九尾巴说，刚才，你脑袋上有好大一头牛，飘过去了。

众人哄笑起来，古叔通骂骂咧咧的声音被淹没在小声里。众人笑币，大马猴就开腔说，我说兄弟们，咱们去寻受活去。

有人说，还是老规矩么？

大马猴说，老规矩，有钱的全部掏出来，咱凑一个，兄弟们，走着……几个人吆五喝六地走出了李记酒馆。

丁二桂也沉着脸从李记酒馆出来，径自来到永喜街关光绪的宅邸。这是永喜街唯一一家大门口有照壁和栓马桩的户面，门上挂着两只灯笼，各写有“卲宅”字样。这卲光绪是前清时兰仓县守备营营长，大革命以后，卲光绪率部进山当了土匪，四处打劫过往客商。三年前，马鸣决心拔掉这颗毒牙，率部上山剿匪。卲光绪凭着地利的优越条件，几十号人跟马鸣三百多人僵持，最终卲光绪不敌，率部投降，被改编为守备营，后扩编，手下百十余人。马鸣恐这卲光绪匪气不改，就专门负责为民国政府征粮催税。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征粮征税难，完不成指标上面归罪的问题；又让卲光绪臭名远扬，削弱其影响力，可谓一举两得。当时的中国，农民种田几乎吃不饱饭，加上各军阀横征暴敛，老百姓几乎个个面目枯焦，身上几乎榨不出油水来。于是，卲光绪和他的守备营就成了催税征粮的队伍，征不来就抢，抢不来就打。这一来，卲光绪就把自己搞臭了。这让卲光绪窝了一肚子火，娘的，你们一个个到处充好人，得罪人的事，全让我卲光绪出头！卲光绪虽然投降了马鸣，可是这土匪匪气横生，过了几年逍遥自在的日子，早已受不得窝囊气。加上和警佐赵西乃的积怨，两人明争暗斗，可是毕竟人家赵西乃官大一级，让这卲光绪受够了他娘的窝囊气。

赵西乃和卲光绪的积怨，源于三年前，兰仓剿匪的时候。当时赵西乃的丨警丨察队担任剿匪先锋营，凭借着装备精良，把卲光绪逼到山顶，几乎山群水尽。双方都有伤亡。而当时赵西乃火冒三丈，因为卲光绪部下在激战中，打死了赵西乃的小舅子。马鸣对卲光绪软硬兼施，一面派兵步步紧逼，一面又派公孙瓒前去劝降。最终，走投无路的卲光绪答应投降，率部从山上下来。其时卲光绪部已经放下武器，可是在途经赵西乃驻地时，赵西乃因为怀恨在心，就命人向卲光绪的队伍开枪。这一来，打死了卲光绪手下七个人，其中就有卲光绪的拜把兄弟，卲光绪这股土匪的二当家八胡子。八胡子的死在卲光绪心里打了一个死结，加之投降以后赵西乃处处跟他作对，穿小鞋，这让他憋了好一口恶气。

丁二桂一见卲光绪，就呼道，卲大哥卲大哥，你的时运来了。

卲光绪正在家里喝酒，他脖子一歪，说，有屁快放，没屁就喝酒，别来这一套。

丁二桂说，卲大哥，马德谋率部围了兰仓城这你知道？

卲光绪说，这我当然知道，昨日马县长，哦不，马旅长还叫我派人去征粮哩。

丁二桂说，今年的不是前几天已经征了么？

卲光绪给丁二桂倒上一杯酒，说，征是征了，但还要征，这次征的救急粮，预征，懂吗？每户征一石，他娘的，一次征收十年的，每户十石。

丁二桂说，就是把往后十年的，现在一次征了？以后十年都不再征了？

卲光绪说，说是这么说的，可是这里头的猫腻，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清楚？

丁二桂呵呵笑起来，说，也是也是，反正就是日弄，日弄一天是一天，日弄一点是一点。

卲光绪说，你小子自打干了民团团长，长进多了。

丁二桂说，还不是卲大哥关照的好？

卲光绪往嘴里扔一颗花生米，说，行了，你小子别给我来这套虚的，刚才你说有啥时运，赶紧说。

丁二桂压低声音说，马鸣派出去求援的人，给土匪杀了，现在兰仓县已经摇摇欲坠。

卲光绪来了兴趣，盯着丁二桂说，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