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的两个湖南同学去学校后门水果店买水果，因为缺斤短两和老板发生争执。老板见他们个子不高，衣着平凡，说话和毛主席一样带着乡音，以为他们是民工，把他们打了一顿。

李靖带领同学去派出所理论。

李靖问：“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你们怎么还没处理？”

派出所长甘大宝说：“这有什么好处理的。普通的打架斗殴，难道你想让人家坐牢？”

“他先是缺斤少两，被我们同学发现之后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怎么到你这里成了打架斗殴？”

“你的意思是我偏袒他？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脸色红润像苹果。”

甘大宝没听出李靖的讽刺挖苦。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五十块钱的人民币。

“这是他给你们的赔偿。”

“五十块钱就行了，也不用赔礼道歉？”

“别小题大做、没事找事好不好？”

“按照你的逻辑，我给你一百块，是不是可以打他两次？”

“你怎么说话呢？你叫什么名字？”

“李靖。”

有个同学嘀咕一声“托塔李天王”。

这时有丨警丨察来请示甘大宝。甘大宝对李靖等人说：“这件事我就是这么处理。你们有意见可以往上提。”

“我们走。”李靖带领大家回校。

甘大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甘大宝和京华大学后勤集团总经理李大宾一起喝酒。酒过三巡，甘大宝提起水果店老板打人事件。

“有个叫李靖的研究生你听说过吗？”

“研究生院几千学生，我又是在后勤，我怎么会知道？”

“他好像对我的处理很有意见。”

“一个学生而已，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他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普通的学生甚至老师到了派出所都战战兢兢，他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我肯定他还会给我找事。”

“那我帮你打听一下。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李靖，和托塔李天王同名。”

李大宾回到家后给孔不群打电话。

“孔院长吗？我是李大宾呀。”

“李总啊。有事吗？”

“什么李总。您还是象以前那样叫我大宾。我跟您说个事，你们文学院是不是有个研究生叫李靖？”

“是有一个。今年刚来的新生。”

“前几天有俩研究生被学校后门卖水果的打了。派出所的甘所长希望我们息事宁人，但这个李靖好像很不服气，扬言要和警方斗争到底。您是不是过问一下？和谐社会，没必要把普通的民事纠纷上升到敌我矛盾。”

“好吧。我把你的意见转告他导师。”

“他导师是谁呀？”

“李群玉。”

“哦，认识。”

“要不你亲自跟他说？”

“算了。我上学的时候听过他的课，他也算是我的老师。他来找我要过房子。我一直爱莫能助。这事你就说是派出所直接找你，最好不要提到我。”

孔不群和很多姓孔的人一样，喜欢宣称自己是孔子的子孙。他当年凭一篇教育题材的小说一举成名，这些年再也没有出过有影响的作品，于是开始写祖先孔子最反感的怪力乱神，并因此和批评他的媒体展开骂战，终于再次声名鹊起，成为京华大学最有名的教授之一。

李靖只在中秋茶话会上和孔不群说过几句话，平时基本不去文学院，所以听柯蓝说孔不群要见他感到有点意外。这天他照例在上午十点醒来，吃了一碗方便面，一路遛达到文学院办公楼，在大门口遇见黄静雪。黄静雪假装不认识他。

“这是谁呀，贼头贼脑的。传达室的人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进来。万一有人偷走了资料室的珍本善本，你赔得起吗？”

李靖不理她，挨个房间寻找院长办公室。

“你找什么地方问我呀，我对这里了如指掌。”

“孔院长办公室在哪儿？”

“你作为一个学生，来学校大半年了，竟然不知道院长办公室在哪，实在让人莫名惊诧。孔院长是讲究养生的人，怎么会在阴冷潮湿的一楼办公呢？他在最顶层，紧挨着资料室。你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我在京华大学犯的唯一错误就是把你看走眼了。”

“哈哈，认识我是你的荣幸。我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你如果还没消息，我就冲进去救你。”

李靖上了顶楼，敲门进入孔不群的办公室。

孔不群把办公室布置得古色古香。办公桌椅都是明式家具，墙上挂着孔子和庄子的画像，还有几幅启功等人手书的唐诗宋词。

孔不群正在练书法。

“你来了，坐那等我一会儿。”

李靖在铺了软垫的太师椅上等了几分钟。孔不群才端着茶杯过来坐下。

“你喝茶吗？我这有新到的普洱。”

“不用。”

“李老师现在给你开课了吗？”

“他给我讲魏晋南北朝文学，同时让我继续跟龚老师学先秦两汉文学，跟纪老师学版本目录学。”

“把古典文学从头梳理一遍，这样好。我印象中你老家是赣南的？”

“是。”

“一直想去你们那看看，但阴差阳错都没去成。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文丨革丨初年出生的，你们那可是我们从小向往的革命圣地。”

“不过现在已经不适合打游击，因为树木都在大炼钢铁和分山到户的时候砍光了。院长是东北人，悍匪东北二王肯定知道吧。当年他们就是因为被政治老师误导，以为我们那依旧山深林密，结果跑去一看傻了眼，根本找不到地方藏身，只好和丨警丨察拼命。”

“哈哈，这个笑话我记住了。回头我要给学生讲，希望你不会说我侵犯版权。是不是因为出生在赣南的原因，所以你喜欢打抱不平？”

“打抱不平？”

“派出所昨天打来电话，说有俩研究生被水果贩打了，你带很多同学找他们去了。”

“没错。”

“这么做不妥。你们应该通过研究生院或学校保卫处出面。被打的是文学院的同学吗？”

“不是。”

“那你就更不应该出面了。”

“我觉得我没做错。”

“李靖同学，在当今社会，有些事不是你认为没错就可以做。比如反对贪污腐败，揭露社会丑恶现象，怎么会错呢？可你要是老写这种文章，有人就会对你怀恨在心，诬陷你被美国人收买，砸了你的饭碗甚至把你关起来。文丨革丨虽然已经结束很多年，但当年整人的红卫兵现在正掌握实权，有些甚至已经进入权力核心。以我五十几年的人生经验来看，有几种人你绝对不能得罪他，除了红卫兵出身的领导，另一种人就是公检法。这种人整天和世界上最邪恶的人打交道，如果他遵纪守法还好，如果他想整你，肯定让你有苦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