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瘟疫发生，在第一天排完积水后，周易就将两位主人的尸身抬出舱外，搞了个简单的“海葬”，以免显得过为不恭。饶是如此，扛到第三天，他手背上的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发了炎，夏冬冬找出晒干的被单，撕了一角当绷带，重新给他包扎了一遍，可结痂间渗出的脓水不多会儿就浸湿了“绷带”。

两人在舱里翻箱倒柜，最后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些消炎药。

夏冬冬看着英文说明书，挑了盒适用的给周易，可药到嘴边，他沉思了一会儿，拒绝了。

“以后咱们最好都别吃消炎药一类的药品了，尤其是抗生素。”

此话一出，夏冬冬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生活在文明社会中的这一代人，从出生起就一直依靠抗生素来抵御外部环境的侵扰，已然形成了很强的依赖性，如今骤然生活在一无所有、短期内也不太可能重现现代医药工业的蛮荒时代，倘若还不尽快抛掉这种依赖性，一旦遇上什么细菌、病毒，药品用完，又没法更新，身体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好在四下都是大海，用海水当生理盐水消毒也能起到一定效果。

接下来这些天，救生舱和周围的垃圾一直固定地往东漂，也不知会漂往何处，这让周易觉得有些奇怪——闲暇聊天时，费语曾经跟他讲过诸海域的洋流分布情况，这个季节，附近海域的洋流方向应该是往西才对，如此看来，这种异常多半也跟全球地质剧变有关，但他不是专业人士，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件有趣却不那么让人舒服的事，是那大片的垃圾上居然有不少老鼠，视线所及范围内，目测至少有好几百只，落水那天黑灯瞎火，他俩都没注意，到了第二天中午起来透气时才发现，周易不由地感慨，难怪都说老鼠是地球上适应能力最强的动物，人类灭绝了，它们也不会消失。

第十八章

这是他们罹难以来首次见到人类以外的活物，不由地有些惊喜，但随之而来又有些担心——垃圾上可食用的东西并不多，早晚会被吃光，到时候会不会攻击他们可就不好说了，老鼠是杂食性动物，埃及曾经多次爆发老鼠吃人的“鼠灾”，场面极其恐怖！事实上，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有小股零星的老鼠游泳过来企图登陆，都被他俩连踢带踹赶回了海里。

“你说，外面那些老鼠饿急了，会不会吃人？”这天下午躺门板上晒太阳时，夏冬冬问。

“会吧，特别是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周易开玩笑道，“要知道，老鼠口味也很刁的——你味道肯定比我好。”

搁在以前，周易断不会这么跟她说话，可是这些天相依为命，加上数次一起出生入死，两人之间的亲密感已经大大增加，不像在飞艇上时那么客气拘谨了。

“去你的，就知道胡说八道，老鼠要吃，也先吃你这张嘴，”女孩坐起来，白了他一眼，随即又担心道：“咱们前两天把这舱里主人的尸体扔到海里了，会不会……”

“你就不能不想这么恶心的问题？”周易也跟着坐了起来，“那些老鼠肯定是有危险性的，等到周围易得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了，肯定是会来打咱们的主意。”

“那……”夏冬冬刚想提问，周易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这区区几百只老鼠就能要了咱俩的命了吗？美国大兵都不行，何况鼠辈尔？”

“可是埃及不是……”

“人那是几百上千万只老鼠一窝蜂进攻，当然没法挡，再说了，咱们躲在这么大个铁家伙里面，跟开坦克似的，有什么好怕的？”

“好吧，”周易这番话总算让夏冬冬稍微宽慰了些，“那我一会儿回舱里找找看有没有消毒剂，省得到时候门板上爬过了几百只老鼠，都没法待了——还有，舱里的食物不多了。”

“没事，你在舱里熬几天不出来，到时候外面都是死耗子，做成肉干够你吃一个月的！”

夜里，周易迷迷糊糊听到舱外淅淅沥沥的敲打声，听起来像是在下雨，起初他并未在意，但慢慢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而且听起来并不只是来自于天花板，这让他一下子警觉了起来，这时，耳边传来了夏冬冬的尖叫！

“你快来看！”

夏冬冬这会儿正趴在墙上的透视窗口（那是个数厘米见方的开口，里面有盖，外面镶嵌了玻璃）处，周易顺着那一小方窗口看出去，登时看得毛骨悚然！

借着月光，他看到周边的海水里，密密麻麻涌动的着不知道多少只大小不等的老鼠，几无插足之地，不时还有鼠尾鼠身从窗口扫过。从这架势来看，可不是几百只，而是至少上万只！身边这层铁壳一旦被攻破，两人绝对会在淹死前就变成一堆白骨！

正思索着对策，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周易立刻想起了个漏洞——门板上还有个透气孔，那孔虽不大，但以老鼠之柔，小个的钻进来当非难事！果然，顺着灯光望去，透气孔处缓缓地塞进了一条鼠尾，慢慢蠕动着，眼看屁股就要挤进来了！

“赶紧，找棍子捅！”

舱里只有两根物件能当成棍子使，一根是扫帚，一根是用来捕鱼的鱼叉，两人一人一把，左右开弓，连敲带吓，总算把那根尾巴吓了回去，但每隔上十几秒，立刻就会有另一根尾巴伸进来，不胜其烦。

“怎么办？总这么守着捅也不是办法，会累死的！”忙活了一阵，夏冬冬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我去找找看，透气孔应该有开关控制，你先守着。”

开关很快找到了，老鼠的骚扰暂时被挡在了舱外，但又有个问题随之而来——当初这透气孔开关设计成了数字式，而非手动调节式，也就是说，只有“开”、“关”两个状态，没法调小，这样一来，关上透气孔就意味着舱里空气无法流通。

此时两人都已是又累又困，估计躺下就能睡着，但又怕舱里缺氧，一睡不醒。

“怎么办？咱们又没有闹钟！”

“我算一下，”周易强打着精神，从抽屉里掏出纸笔，开始努力回忆，他依稀记得中学时的物理老师曾经教过他一个公式，计算一间屋子的空气能供人呼吸多久而不窒息。

成年人每分钟大约要呼吸8升的常压空气，并消耗其中5%的纯氧，这样算来……

两个人在这样大小的密闭空间里能存活的时间大约是12小时。

这个时间点很尴尬，因为普通人平常睡觉大约也就6-8个小时，可是缺氧的情况下，一下子睡超过12个小时也不是没可能。如果那样的话，他俩第二天就会跟此间原本的主人一样，变成两具尸体。

两人合计了一下，最后决定轮流值班，一个人睡3小时，醒着的那人得负责不定时地打开透气孔，以保持一定程度的空气流通。

女士优先，所以夏冬冬先睡。

为了打起精神驱除困意，周易只好拼命给自己找点事做，这些天一直是吃喝拉撒干活睡觉，他都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一下舱内以及主人留下的各种遗物，此时正好用来打发时间。

这男主人似乎是个颇爱读书的旧式文人，因为即便逃难时，随身也带了数十册大小不等的各种书籍，却几乎没带什么电子物品。书籍大都用阿拉伯文写就，只有寥寥数本是英文，其中更有好几个版本的《可兰经》，看来是个虔诚的穆斯林。

事实上，此间死去的两位主人正是来自于菲律宾南部的摩洛人中的一支，摩洛人擅长农业、航海、商业和手工业，全民信仰伊斯兰教，也不常用菲国官方的英语，反而都以阿拉伯文记事。当然，这些，以周易此时的学识，是闹不清楚的。

这些书都被油布包裹得甚是规整，放在了防水的箱子里，旁边还放置了不少干燥剂，很是细心。因此尽管经过海水浸泡，也没弄湿多少。

除此以外，几口防水箱里还装了不少小口袋，各自贴了阿拉伯文标注的标签，里面都有分量不等的粉状物或颗粒物，周易看不明白，也不敢贸然打开，心想，这些东西倒挺像阿拉伯魔法师们用来练法术时使用的丹药和药粉。

再剩下的，就是些私人的物品了，以藏品居多，黄金、钻石、玛瑙、古玩、字画各有若干，字画中竟然还有两张是古代的中国山水，周易不识小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这些物事倘在平日，要拿出去拍卖，不说价值连城，至少也是一笔巨款。只是到了这时，恐怕还比不上一块面包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