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江饭店被誉为“上海著名的里程碑建筑”。当时,中国第一盏电灯在此点亮;中国第一部电话在这里接通;西方半有声露天电影在这里首次亮相……众多的第一,使之成为当时最先进技术进入中国的窗口,无不折射出浦江饭店昔日的荣耀和辉煌。爱因斯坦、卓别林、罗素、美国前总统格兰特等名人当年就住在中厅两侧的客房中。这些房间理所当然成为了浦江饭店最亮的卖点——名人房。房间里,家具、灯饰、电话都是仿古制品。小木块拼成的地板是150多年前的原物,踩上去略带弹性,如同踩在厚厚的历史积淀上。到饭店住宿的老外都喜欢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地板上,然后开心地大呼小叫——那是一种与历史对话的愉悦。
在李远的带领下,辛国正有点紧张地走进了浦江饭店的大厅。大厅里摆着一长溜西式餐桌,坐了不少吃喝的人,有中国人,也有日本韩国美国东欧等国家人的面孔。人虽多,却显得很安静,偶然才听到小声的说话声和刀叉轻微的磕碰声。仔细听,还有轻轻古曲音乐声,在大厅里飘荡。
一个穿着笔挺,打蝴蝶结的男服务生,看着两个衣冠简陋的青年进了餐厅,眼睛里流露出几份惊讶和鄙夷,但他还是领着辛国正和李远入了座,待辛国正和李远坐好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一个女服务生,给李远递上了菜谱。菜谱被视为餐馆的门面,是老板最为重视的硬件之一。这浦江饭店的老板,竟用软羊皮做菜谱的封面,打上了美丽的花纹,显得格外典雅精致。
李远装模作样翻了几下,然后扔给辛国正:“老大,你点菜。”
辛国正接过菜谱,脑壳顿时大了。那些菜价,有成百上千的,看得辛国正心里发毛。好不容易找到了几样价位少的菜点。不一会儿,服务生便送来了菜肴糕点和餐具。辛国正和李远立即迫不及待地吞咽起来。第一次使用刀叉,辛国正和李远都显得笨手笨脚,弄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吃西餐是十分讲究礼仪的。餐台上已摆好的餐具不要随意摆弄。将餐巾对折轻轻放在膝上。使用刀叉进餐时,从外侧往内侧取用刀叉,要左手持叉,右手持刀;切东西时左手拿叉按住食物,右手执刀将其切成小块,用叉子送入口中。使用刀时,刀刃不可向外。进餐中放下刀叉时应摆成“八”字型,分别放在餐盘边上。刀刃朝向自身,表示还要继续吃。每吃完一道菜,将刀叉并拢放在盘中。如果是谈话,可以拿着刀叉,无需放下。不用刀时,可用右手持叉,但若需要作手势时,就应放下刀叉,千万不可手执刀叉在空中挥舞摇晃,也不要一手拿刀或叉,而另一支手拿餐巾擦嘴,也不可一手拿酒杯,另一支手拿叉取菜。任何时候,都不可将刀叉的一端放在盘上,另一端放在桌上。喝汤时不要啜,吃东西时要闭嘴咀嚼。不要舔嘴唇或咂嘴发出声音。如汤菜过热,可待稍凉后再吃,不要用嘴吹。喝汤时,用汤勺从里向外舀,汤盘中的汤快喝完时,用左手将汤盘的外侧稍稍翘起,用汤勺舀净即可。吃完汤菜时,将汤匙留在汤盘(碗)中,匙把指向自己……
辛国正,一个大山里穷贫人家的孩子;李远,一个郊区菜农的儿子。哪里管什么西餐的礼仪?能吃上一顿西餐就不错了。餐巾扔一边,刀叉叮叮。嘴巴巴唧巴唧,舔嘴哒舌。弄得四周的人频频侧目。辛国正和李远哪里顾及这些,吃,喝,风卷残云,一派豪气。
正在这时,走进来五个西装革履的人。他们路过辛国正和李远身旁时,有一个人鄙夷地哼了一声。
对这鄙夷的鼻哼声,辛国正何等敏感,他迅速地乜了哼哼的人一眼。心中顿时火燎燎的。那鼻子里哼哼的人,高高挑挑,是日本富商伊藤博文!和他同行的,还有矮矮胖胖蓄着仁丹胡的柳智、司机刘勇,另两个不知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一个高花额,四十多岁的样子,一个戴着瑁玳眼镜,器宇不凡。几年前,搜查逃犯陈海豹时,在郊区农家乐酒店,辛国正曾与伊腾博文、柳智有过不愉快的接触。当时,伊腾博文对闯进农家乐的辛国正和李远,很不满,说扰了他们的清闲。辛国正与伊腾博文顶了几句,被带队的鲁一鸣拉走了。辛国正忘不了这个高傲和无礼的日本人。辛国正把钱递给李远,说:“你去给钱。就在这门外等我。我去去就来。”李远知道辛国正对那个日本人不满,想寻机整治他一下。于是也不制止。
辛国正起身,几步小跑,在人群中寻找到了伊藤博文五人的身影;心中暗喜,紧走几步,跟在伊藤博文身后。
伊藤博文他们踅进了一间包房。辛国正不假思索,与一个男侍说明是执行任务,换了他的衣服,进去倒茶。
这包房与大厅迥然不同,墙壁上是欧式浮雕,地下铺着贵重的木地板。那刀叉也是镀金的。轻音乐像柔软的风,轻曼地流动。里边竟有女服务生,是高鼻子的金发女郎;一举手一投足,风情万种。
伊藤博文等柳智、那高花额、瑁玳眼镜坐下,才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辛国正听那几人谈笑了一会,大感意外:原来这伊藤博文算不得什么狗卵,只是戴眼镜的柳智的保镖,挂名副社长。而那个高花额的四十多岁的人,却是北京某部部长助理仝仁。瑁玳眼镜是仝仁的秘书。部长助理仝仁希望柳智到北京去投资,正在与柳智接洽。
柳智是个中国通,与仝仁谈起了中国文化。
仝仁看样子喜爱书法,毕竟是京城高官,言谈举止颇有几份淡雅。他说:“我近来常为人题字,都说我的书法富有羲之韵味。我临摹了不少王羲之的字,但我还是喜欢草书。我的字,就是由行书向草书过渡。对于草书,我也是很爱好的。柳智先生,我送给你的中华书魂四个字,就是介于行书与草书之间。我心目中的历代草书精品或反映了我的艺术认定,这种认定和其他的认定或有高低之分,但不能认为它是惟一的,各有所好便成各有所取。以大草论,张芝《冠军帖》的潇散流落、清逸高华表现了贵族艺术特有的典雅;怀素《食鱼帖》的劲健清刚、静逸深寂表现了书者心性澄澈的高怀雅致,尽管怀素为出家僧人;张旭《古诗四帖》表现了手心双畅,随机生发,解衣槃礴,物我浑化的美,尤显书者鲜活的生命状态。此三者为我所重,推为草之神品。此外献之的风姿潇洒,山谷的浑朴雄肆,徐渭的乱头粗服,祝枝山的意气风发皆为我所倾倒。所以,我总是想把草书的神韵贯于行书之中。”
辛国正只在小学时听老师讲过几天毛笔字,不懂书法。仝仁一番高谈阔论,辛国正早听得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