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恩一走过来,那些月光,便没了死角。那些杂乱,似乎通体透明起来。还有那一堆一堆的雪,宛如饱满的灯笼。
我看见吴承恩穿越了那片工地,然后就是广袤的雪野。那月光,徐徐的跟着。
于是我看见了那条有着蜿蜒缝隙的溪流,我看见了那座桥,蓬起一个雪景。我看见了那石桌石凳,两棵桂花树,还有那坐北朝南的房屋。再后面,就是那座影影绰绰的雪山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要去那座雪山里,看一个究竟。
结果,我没能走过去。那一道无形的墙,其实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完全透明,但是充满了弹性。
吴承恩的父亲鹤发童颜,正站在桥那边。
父亲的声音传过来,如一条隔音极好的走廊,通向吴承恩。
我似乎,就站在走廊里。
父亲说,知道你今夜要来,我已站了一个时辰。
吴承恩站在桥这边。
吴承恩说,父亲,你怎么知道。
父亲说,因为,你有事情要问。
吴承恩说,如何才能找到那个人?
父亲说,你现在认识了多少人?
吴承恩说,十几个。
父亲说,我要准确数字。
吴承恩说,十二个。
父亲说,还不够,十五个左右吧,当你认识了十五个左右,你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吴承恩说,救母亲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了,我很焦急。我是不是必须等到最后一天,那个人,才会和我走过这座桥?
父亲说,是的,必须最后一天。
吴承恩说,但我如何确定是哪一个,我会不会错过。
父亲说,你也许会错过。如果你不知道是他,而他那天恰巧有事,就错过了。
吴承恩说,十五个人不多,我可以把他们约齐,每个人都过那座桥。
父亲说,只能一次,没有试的机会。
吴承恩说,父亲……
父亲说,我在这里等你,正是给你破解这个问题。
吴承恩说,父亲,你快告诉我。
父亲说,两个礼拜之内,你认识人里面,将有一个人说出要砍去左手那句话。当然前提是,要自然认识的,不是刻意。所有认识的人,都不能刻意。如果是刻意,会出现意外。
吴承恩说,说出要砍去左手那个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父亲说,正是他。
吴承恩说,父亲,怎么是这么血腥一个人。
父亲说,他仅仅是,这么一说。
吴承恩说,父亲,我知道了。父亲,你好久没下棋了。
父亲说,他一直没来。
吴承恩说,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情,和他有关联。
父亲说,有天大的关联。在最后那一天,他必须出现,来跟我下棋。否则,你们两个,依旧走不过那座桥。
吴承恩说,父亲,那你一定要去找他。
父亲说,也是不能刻意,必须是他自己想来的时候。他云游四海去了,一切听天由命。
吴承恩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我母亲的命运,如此坎坷……
父亲说,该来的都会来,孩子,你的努力,上天都会看在眼里……
吴承恩说,父亲,那我走了。
父亲说,你当心,病很快就会来的。
吴承恩说,我有准备。
我站在那皑皑的白雪里,恍惚了一阵。待清醒过来,吴承恩和他父亲,都消失了。
我又去撞了一下那无形的墙,这次把我弹了个跟头。
其实那雪山,还在我的视野,那样的清晰。甚至比方才,更加的清晰了。于是我看见了一条小径,箍着那雪山,盘旋而上。我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在山的上面,如果是,那条路,就是她曾经上山的路。
接着我就否定了。
因为我这时清晰的看见了远古,我看见二郎的母亲被镇住的那一刻,她痛苦的面容,出现在山的最下面。
一颗酸枣树,掩映着她的脸。
我看见二郎端来了一脸盆金子,都是碎金块,闪闪发光的碎金块。
二郎说,母亲,三天之内,有人路过,如果他端走了这盆金子,玉皇大帝说,你就得救了。
这座山,人烟罕至。
于是我看到了第一天,太阳出山落山,月儿升起来。
然后我看见第二天,还是太阳出山落山,月儿升起来。
没有人踪。
第三天,眼看太阳又要落山了,连我都跟着一起焦急起来。终于,在天地接黑的那一刻,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影出现了。
我紧张的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走到了脸盆前。我发现他没有看见脸盆,他径直走了过去。
结果他被脸盆绊倒了。沉甸甸的金子,把他绊倒了。
我看见他从怀里拿出两块火石,一碰撞,就点燃了脸盆边的茅草。于是那金子,熠熠生辉。
他蹲在那里,好长时间没有动静,这个时候,月光洒遍了大地。
我看见他的两只手,开始在脸盆里翻,把那些金子,翻来覆去。最后,他取出最小的一块,离开了。
我看见二郎站了出来,月光里二郎泪流满面。二郎对着苍天说,玉帝,这分明是一个阴谋,在这个道不拾遗的世界,你知道不会有人端走这盆金子。你想把我母亲,永远压在这座山下。玉帝老儿,我须不会让你得逞!
于是我看见月光下,二郎劈山救母的一幕发生了。
看完这远古的一幕,我想,吴承恩的母亲,也应该是压在山底下,被酸枣树掩映。
刚出现这个想法,我就看见了那一天,最初始的那一天,她刚刚被压在山底下。
她的丈夫,吴承恩的父亲,同样端来一脸盆碎金子,放在了那条小路上。
吴承恩的父亲说,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是,如果金子没被端走,或者仅仅是,拿走了最小的,玉皇大帝说,那你就得救了。咱们一样是三天时间。
吴承恩母亲说,这座山,就不可能有人过。二郎救母以后,玉帝不想让人看见这座山,于是从此,人类就不能走过这座山了。
吴承恩父亲说,玉帝圣旨,三天之内,对人类开放。
于是同样的情景出现了。
我看到第一天,太阳出山落山,月儿升起来。
然后我看见第二天,还是太阳出山落山,月儿升起来。
没有人踪。
第三天,眼看太阳又要落山了,连我都跟着一起焦急起来。终于,在天地接黑的那一刻,不远的地方,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个人影出现了。
我紧张的看着他,一直看着他走到了脸盆前。我发现他没有看见脸盆,他径直走了过去。
结果他被脸盆绊倒了。
这一次,我多么不想他被脸盆绊倒。
我看到他拿出打火机,去脸盆上一照,一声惊呼,端起来飞快的跑走了。那么沉的金子,他健步如飞。
这时候,我又看见那条路上,又涌出来许多人,高举着霓虹灯横幅,上面闪烁着字幕,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坑你人。
我看见吴承恩父亲,像白汉那样,扑通倒地。
结果醒来又是一梦。
而且那天我重新回忆这个梦境时候,断断续续,一时没有想连贯。于是我错过了一个重要的细节,砍掉左手那个重要细节,不是我错过,吴承恩和镇关西的故事,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