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那一天的清晨,我走在摇曳的落雪里,我看见苍苍茫茫里,一个红色身影。
我的眼睛其实已经睁不开,许多时候,你不需要睁开,就可以走路。而我睁开时候,就看见那个红色身影,渐行渐近。
这是一片茫茫戈壁滩,杳无人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越来越近。彼此的哈气,缭绕在脸庞,宛如薄纱。
我很想发生什么。
如果发生了什么,大雪会覆盖去所有痕迹。
如果把我脱光了,我身上没有纹身。我一直以为,有纹身的,全都是坏人,图穷匕首见。可见我的许多观念,如此陈旧。比如这纹身,我的观念,就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
而我又长了一张,时好时坏的脸。脱光的时候,我会有一丝羞愧,那时候你看见的我,决不是宠辱不惊。
我原本就不是个宠辱不惊的人。
浮光掠影中,不知道你看出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要立竿见影的看出来。
当然,好人脱光时候,跟坏人一样,要么是洗澡,要么是办那事,要么就是睡觉罢。
或者,他是孤芳自赏。
那个红色身影越来越近,我看见是披肩的长发,面庞隐约。有的时候,你仅凭隐约,就看出她的千娇百媚来。是的,我擦了一把眼睛,于是我看出来了。
我并不是说我看出来了,我就想到了脱光,也许有些人这时候想到了脱光,有些人的潜意识里,有着强奸的兽性。在这雪花摇曳的茫茫戈壁里,兽性很容易包裹不住。衣服又不是皮,揭下来会疼。
纵然是冰天雪地。
我没有想到脱光,为什么会有这种讲述?看来我是个慢半拍的人,我讲述的时候,才想到脱光。我知道我是在添油加醋。
其实我看到了红衣女子,心头是一暖。我相信红衣女子,看到了我,在这个杳无人迹的广漠雪原,心头也是一暖。
我想到小时候看到的电影,《草原英雄小姐妹》,那句差点让我落泪的台词:灯光,有人家了。
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是我们认识了,也或许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许多的故事,都是这样设计的。我甚至还筑了个雪窝,我打了许多巨大的雪砖,筑了个雪窝。有窗户,有门,依稀记得是三开间。
一切晶莹无比,就像童话里的世界。
这只是一个驿站,我俩人生旅途的一个驿站,然后我俩还会出发。我这时候看见了她的美丽无比,她的发际,是融化的雪水。当然这个时候还不会有融化的雪水,是我提前说了。
这时候她的发际之上,还罩了一层融融的雪花。我看她快冻僵了,我把她抱在了怀里。这个时候,抱在怀里,水到渠成。
于是渐渐的,她的发际,就有了融化的雪水。
我用打火机,把嘴烤软和,又把她的嘴烤软和。
我们开始能说话了,我问她,你是哪里人?
但是她不说话。
由于我抱着她,脸贴得很近,我感觉到她的睫毛一下一下扑打我的脸颊。从来还没有一个女子的睫毛这样扑打我的脸颊,扑打在我渐渐回暖的肌肤上。
于是我就去感受了一会。
我又一次问,你是哪里人?
她还是不说话。于是我突然想到了哑巴。我少年时期,我家隔壁楼,住两个哑巴,年纪在二十上下,我曾经惊讶于她们的美丽。我的整个少年时期,我一直认为,只有哑巴才那么美丽。
但她开口了,她说,我叫吴承恩。
我觉得我在哪里认识吴承恩,是同学吧,我想不起来。就如提笔忘字,我劈头碰见一个人,热情的招呼,但是,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我说,是个男人名字。
她说,我父亲起的,我父亲与众不同。
我说这个名字好记,不像其他名字,要从陌生到熟悉。
她咯咯笑了,她的牙齿晶莹剔透,一如这雪屋。
我看到牙齿晶莹剔透的人,往往就不敢笑了。我的牙齿,已经被香烟长久的侵蚀了。我有次看牙科,一个美丽的女医生,一样有着晶莹剔透的牙齿。于是,我就是不张嘴。
写到这里我声明一下,我从来没去过戈壁。小时候有首歌,让我知道了戈壁是这样的:荒凉美丽的戈壁滩上,只有夜莺在歌唱……
我再次声明一下,上面是我做的一个梦。有的人每天梦到钱,一辈子一贫如洗。有的人每天梦到色,一辈子打着光棍。
老人说,梦都是反的。
但是我没想到,梦醒时分,我刷牙洗脸,穿上蓝色鸭绒袄,踩着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去一家小铺子吃早点,竟然遇见了一个红衣女子,大红色的鸭绒袄,裹着她优美的曲线,披肩的长发,一如电视广告里那么柔顺。
她说,她叫吴承恩。
(二)
我坐在小店里,哈着手。饭还没有上来,我看着外面的雪景。高处的雪雪白,低处的则被肆意蹂躏。那一些行人,呼出一团团白气,而汽车拖出的白气,象地面的云。
我就是这个时候看见了穿着大红鸭绒袄的吴承恩,长长的头发甩了一把,几乎甩到了我面对的窗口上。
吴承恩和三个青年,一弯腰走进了小店。
小店的门不高,一些人弯腰进来,一些人昂首挺胸,并不碰头。
我这样写,你应该知道,吴承恩也是个高个子。
我隔着三四桌人去看吴承恩,看的肆无忌惮。我其实是在惊讶,这个女子,分明就是梦中人。我触摸了脸颊,触摸着被她睫毛吧嗒过的地方。
我就这么一直看着,稀饭和包子上来了,我视而不见。
过后我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如此旁若无人的去对一个青春美貌女子刷刷放电,招来的嫉恨自不待言。要知道,他们也想放电,但他们不能做到旁若无人。吴承恩的身边,还坐着三个青年男子。这三个青年男子,也许会让他们想到那个名词,冲冠一怒为红颜。
于是三个青年里的一个,留着一头长发,穿着质地精良的衣服,双眼是料峭的目光,站起身,就朝我走来。
他站到我面前,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就把身子歪过去。
他的声音要是唱歌,应该很流行。他说,你是一个老流氓。
我这才仔细的去看他,我看到了他脸上不红不黑的一颗痣,就在眉心。
他的面孔,沧桑而英俊。
我仰着头说,你为什么说我是老流氓?
他说,你现在还在看。
我说我认识她。
他料峭的目光凝视着我,微微俯下身。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说的,你认识她?
我点点头,她叫吴承恩。
青年走了,吴承恩来了。
我说过,在梦里面,只是一个隐约,就知晓了她的千娇百媚。我其实后来抱着冰凉的她,到没看她的脸了,我只是感觉到她的衣服,如皮肤般光滑。
我现在真切地看着她,那么的美轮美奂,她的双眸,让我看到了高山的湖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