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垂柳映河，几步一个拱桥，路边人行道柳树下有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满脸虬髯，头戴脏兮兮的毡帽，一身藏袍上面尘土斑斑。他正坐在小板凳上摆地摊，嘴里吆喝：“鹿茸，牛鞭便宜卖啊……”前面铺一张蓝布，上面稀稀松松摆着牛角和牛鞭，大小不一的骨头，一包一包的鹿茸，还有一些干枯的东西苏三川都叫不上来名字。最左端摆一把天平秤，秤右侧一把四十厘米长未出鞘的藏刀。

谢莉对那两条切掉皮毛和肉的干枯虎腿很感兴趣，看着黝黑的虎爪对苏三川说：“买两个吧，这东西能够避邪。你在杭州也待不了几天，咱们一人一个，留个纪念吧。”汉子马上就说：“是啊，这东西戴在脖子上，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两个是吧，我给你们切了。”拿过藏刀出鞘，就要切那个还剩三个爪子的虎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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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川不以为然，心知路边卖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是假货，天下哪有那么多老虎啊，你看着是虎爪，鬼才晓得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要是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不会买这种东西，然则看这洋妞一副兴致冲冲的表情，他不是不解风情的呆货，自然不会扫她的兴，笑道：“你先别切，价还没说好呢。要太贵了我们不要，你切下来就白切了。”

汉子忙说：“不贵，不贵，很便宜的，才十块钱一个。”谢莉很高兴：“这么便宜啊，那你切两个吧，我要中间那两个大的。”苏三川心里偷乐：老外和中国人一样，也都喜欢占些小便宜。

藏刀很锋利，汉子使得很熟练，手起刀落，两个虎爪就整整齐齐割了下来。他放下藏刀，站起来塔一样强壮，拿两个虎爪在天平秤上称。苏三川狐疑：“你这是干什么？”汉子不理他，在天平秤上摆弄完了这才说：“一个是62克，一个是63克，零头给你们抹去了，都算作60克。十块钱1克，一共是1200块钱。”谢莉失声高叫：“什么？你不是说十块钱一个的吗？”汉子笑得很狡诈：“我说的是十块钱一克，你们同意了我才切的。”

苏三川很怒，不想多费口舌，一拉谢莉：“我们走！”汉子抓着藏刀，拦在两人面前叫嚣：“不准走，我爪子都切了，不把钱付了休想离开。”他声音很高，引得行人纷纷停步，观看这现成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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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阳光下刮起一阵风，路边的杨柳懒洋洋伸个懒腰，地上的蓝布也被吹起一角。暖洋洋的阳光被冰冷的白刃一反射，如同冬日的冰凌一样刺目，苏三川能感觉到一股股寒意。他盯着这个比自己高半头的汉子，愤怒中又有些发怵，嘴头上不甘示弱：“20块就有，1200你想也别想。”他一向想得很开，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多时多花、少时少花，花了再赚。如果在路上走着，几个彪形大汉持刀抢劫1200块钱，他马上就会掏出来买条命，但现在摆明了是一个骗局，他肯定不会拿出来。

谢莉身子发抖，仿佛冰雕的手，冷汗直冒。洋妞不像中国女人那样，出门喜欢背个包，带一大堆东西，她慌忙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就要掏钱，声音结巴：“我，我……只有五百多块。”

苏三川拦着谢莉，他算准这汉子是色厉内荏，你要强势一些他就蔫了，冷冷道：“别给他，有种让他来捅我……”话音未落，“扑通”一声，汉子当胸就是一拳。苏三川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大捶重重捶了一下，胸口又闷又疼，一个趔趄，后退几步差点跌到车行道，刚好靠着一辆缓缓停下来的汽车。

这是一辆挂着N市军区车牌的黑色奥迪，副驾驶室的车窗开了，一个气质典雅的贵夫人探出头来。她看着苏三川疯了一样，几下扯断旁边柳树上一根树枝，扑上去就抽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眉头一皱，对旁边的司机说：“这个藏民太猖狂了。小刘，你下去把他撵走。”声音很平淡，却自有一股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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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穿一套军装，小伙子精瘦干练，短短的头发显得英武挺拔，他跳下车时手持一把手枪，指着藏族汉子，边走边喊：“放下你的刀，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不然我开枪了。”当兵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中气十足，很有震慑力。

如同猎人持枪进入树林一样，见有人动了真家伙，看热闹的路人怕惹事上身，立刻作鸟散状。藏族汉子本来很凶狠，一把将谢莉推坐在地上，拿刀砍苏三川手里的树枝，一见黑乎乎的枪洞指着自己，立刻散了的泥人一样，摊坐在地上。藏刀掉在地上“哐当”作响，砸起的几块水泥屑四处飞溅。

苏三川发泄心中的怨气，拿树枝在汉子脸上狠狠抽了几下，抽得他满脸红印，“哇哇”直叫，还要再抽时被小刘拉开。他扔掉树枝，站在一旁气喘吁吁，胸口兀自烦闷，一眼瞥见孙婷婷坐在车里向自己微笑，心里仿佛被人扔进了一个重重的石头，“扑通”一沉。顿时明白过来：是这个笑得很灿烂的女人替自己解了围。心里很不是味儿，后悔刚才没把钱给这个藏族汉子，惹出这样一场闹剧，让她看见了自己的狼狈。也就两三米远的距离，他想走过去装作很有风度地说一声“谢谢”，可就是挪不开步子。他很不想见这个女人，侧着脸掏支烟靠着柳树抽烟，默默看着小刘卷起藏族汉子的蓝布，一股脑卷起他的东西，将他踢走，拎着东西扔进了汽车后备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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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婷婷慢慢摇上车窗，汽车缓缓启动，渐渐加速。苏三川看着车屁股后面的四个圆圈，以及那红色的牌照，感觉这辆车带走了自己所有的信心，一阵阵消极——纵然自己像车速那样加油，奋斗努力，孙婷婷依然如同旁边河水里的倒影，一辈子都遥不可及。

苏三川脸上阴晴不定，谢莉胆怯地走过来道歉：“苏，对不起，都是我……”他很躁乱，有些不耐烦地敷衍：“不关你事，我有事要先走了，你也回去上课吧。”谢莉一把抱着他，哭了：“我不要走，我不要走……”这洋妞的眼泪像纯净水一样洗净自己心里的消极，苏三川感觉安静了很多，叹道：“我累了，要回酒店睡觉。”

“我也要跟你去酒店。”谢莉不放开他。她楚楚可怜的表情让苏三川不忍心拒绝她，于是打个车带她一起回到酒店。

刚出电梯没几步，迎面遇上徐图之，她看见两人牵着手脸色都变了，命令苏三川：“你给我放开她！”苏三川装作没看见她，搂着谢莉就和她擦肩而过。徐图之怒了，对着谢莉的屁股就是一脚。谢莉冷不防着了这一下，尖尖的鞋根刺得很疼，“哎呀”叫着哭了。苏三川本来就对孙婷婷的富贵耿耿于怀，心情很不好，这下子更是火上浇油，当场就怒了，甩手一耳光，指着徐图之咆哮：“你他妈再给我犯贱，老子现在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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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巴掌不轻，徐图之半边脸颊立刻肿了起来，她被苏三川吃人的表情震住了，楞在原地一声不作。苏三川骂道：“他妈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打开房门和谢莉进去，徐图之也闪了进去。

苏三川很不高兴：“你进来做什么？”徐图之一屁股坐在床上：“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这是我爸掏钱定的房间。”苏三川火了：“你他妈别开口你爸长你爸短的，是不是还想找打？”他清楚自己现在这样暴躁，完全是因为孙婷婷的缘故。不禁有点儿鄙视自己的行为，在外面没本事征服那个女人，而却回来向这个女人发飙。

“你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吗？我在睡觉，我爸让我过去，要和我讨论，决定你是否还能留在海汇洋。你打过我，折磨过我都没有关系。”徐图之神情肃然，挑衅地看着谢莉，“但只要你现在把这个洋鬼子赶走，我就给我爸说继续让你做华南的主管，还让你跟华东华北的主管一样，也给你配奥迪。”

谢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一眼苏三川，马上便说：“苏，我回去上课了。”苏三川拉着她，浑不以为然：“有我在这里，谁也别想把你赶走。她刚才踢了你，待会我给你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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